夜色朦胧,路不分明,他隻顧揀僻靜小路走,背後有人發喊,心中慌亂,回身隻見一簇火把。
火把懸于天上,是昏黃白日,那夥人就在身後搜攤,街巷通達,急沒躲處,見一懶漢乞丐子躺下,遂将外衣翻過來劈他頭一蓋,轉眼成了賣身葬父的孤女。
孤女渾身破爛,頭上插标,引起了程娘子的注意,問他可是賣身葬父,那夥人一個個都走過去了,沒人注意沒處安葬的死人。
死人躺在木闆上,被幾人擡走,又在義莊直挺挺坐起來,口中喊道:銅子兒……
銅子兒在炕上的程娘子身上,她筆直如屍,沒一點活氣兒,忽地罩下一陣黑雲,四周無光,冷氣侵人,令人毛發豎立——
是夜,牧雲一夢驚醒!
他清醒過來後将前事又憶了好幾遍,那夜的程娘子心情好,捧着汾酒喝了一壇,半夜沒了氣息,人死了。
他摸過爹娘的遺體,知道屍體摸上去是什麼感覺。
本就是将就行事,他又不是真的賣身于她,拿她一支金钗,辦完自己的事後回來給她收屍,仁至義盡。
奇怪的是,等天明時,打了個盹兒,這些全都被蒙住,直到昨日她主動剖白,遮障才散開,能重新被憶起。
牧雲還把他在東市買的種子給程媺,“這個,你種一下。”
程媺一看,“芝麻?”
牧雲确定家裡沒有芝麻,他要親眼看看她怎麼種。
程媺接過芝麻種子,知道牧雲想探究到底,她笑一笑,跟變戲法似的說,“你看好啦…”
一個意念将芝麻轉移到空間。
小口袋裡空了!
牧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程媺解釋道,“已經種下了。”
牧雲:“在哪裡種?”
“一個你看不到,也到不了的地方,這個世界沒有的地方。”
此時牧雲雖然震驚于芝麻一瞬消失之事,但他還是半信半疑的狀态。接下來,他一直不離開程媺,一個時辰後,程媺讓他鋪紙磨墨,她提筆作畫。
紙上清晰地浮現開花芝麻。
牧雲想到了上次的開花人參。
他也見過一些文人墨客的畫作,與程媺的畫完全不一祥,她的畫沒有虛實意境什麼,每個部分都很清晰,一看就知道是什麼物什,就像木匠鑿的雕,衣裳繡的畫,特别适合做樣子,難怪蔣氏喜歡她的畫。
又過了一個時辰,程媺跟他說“拿個袋子來。”
牧雲手邊隻有買芝麻的小口袋,程媺搖頭。
她找了件衣裳出來,把桌上的東西都移走,衣裳鋪平在桌上。
程媺對牧雲說,“收獲了。”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就堆了一堆小山似的,那麼多芝麻。
牧雲差點跳了起來,程娘子她……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這個本領呢,也就這麼大一點,發不了财當不了官,隻能保我餓不死,當然養你也是可以的。”
牧雲:……
借屍還魂……帶點神通,約莫是個精或靈!
“叔嫂倆在講什麼呢?喲,芝麻!買這麼多榨油嗎?”蔣氏送飯食過來了,牧雲第一反應是要遮掩,他上前要把芝麻包起來,蔣氏把他的手拍掉,“這多好的衣服啊,怎麼用來包芝麻,糟蹋好東西,家裡沒有麻袋嗎?”
程媺道,“忘買了。”
“我那有,十文錢給你一個,你要幾個,我這就去給你拿。”
程媺說兩個,蔣氏去拿了。
牧雲想起,她曾說自己無父無母也無兄弟姐妹,與那油坊的說辭迥然不同,一切都合理了。
“你的秘密———為何要告訴我?”
“直覺。我倆有緣,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緣分不淺,不是孽緣。你看蔣娘子熱心吧,但她明明白白沖着利益來的,哪有你可靠。”
可靠,牧雲像被燙了一下,他可靠嗎?
程媺相信自己的直覺, “所以咱倆能成一家人。”
威逼利誘,都上了,程媺也是煞費心思,年紀小,可塑性強,信錯了,那就死。反正這空間的存在也讓她覺得不真實。
“你……你還要我幫你做什麼?”
年紀小,接受度也高,果然。程媺露出笑,“一是保守秘密,二是買種子,三是賣貨,四是保護我。等你什麼時候想走,我會給你一大筆銀錢。”
精、靈也要雇保镖,牧雲怎麼會害怕精、靈。
牧雲來到仁心堂,王掌櫃正為顧客抓藥,見他挎着個包袱,随口問道,“小哥,看病還是抓藥?”
等着掌櫃稱藥的那位公子轉過頭來,看到牧雲眼前一亮,“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