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在樹上呆了一個時辰,正屋裡一直沒什麼動靜傳來,天太冷,他在門外又聽了一會兒,裡面亮着燈,卻靜悄悄的。
周茂是次日巳時醒來的。
昨日才飲了三杯酒,一醉不醒到這時候,略一思量便知為何,頓時怒火橫生。
他以前科舉遭人暗算,錯失了三年,已領教過人心險惡,沒想到,又被算計一次。
“程九娘,你做的好事!”
程媺見他暴跳如雷,便開始假哭,“周家哥哥,昨夜你不肯好好說話,九娘無奈……”她安撫道,“我并無惡意,用的就是一般的安神藥,于身體無礙。”
“你還不得已!”
她哭得可憐,周茂的怒火已經不知不覺消下來一些,他不明白,“程九娘,你不願意?”
程媺抽泣道,“祖母給我訂的親事,以及父親要将我嫁的人,都不是我所願,周哥哥你救我于水火,是九娘的大恩人。”
周茂哼一聲,他并未做什麼,程九娘說這話不過是擡舉他。
“你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
“我……”程媺話起個頭,突然半轉過身,作強忍幹嘔狀。
周茂腦子裡哄地一聲,不可置信地後退半步,“你,你莫不是——”他家夫人最近也是這種反應,說婦人有孕都是如此。
“周家哥哥,我,我也是昨日才發現,”程媺作羞愧狀,“為了從祖宅逃出來,我不得不委身于他人……”她淚眼迷蒙,說不下去一般,低頭飲泣。
半晌無話。
程媺遺憾道,”這孽債如今來了,周家哥哥,九娘與你今生無緣,還請看在往日情分上,寬恕我吧。”她屈膝行了一禮。
為了出逃罔顧清白,就是沒有這孽債,焉知他就不會介意?
“你竟然如此——,如此——”周茂清俊的臉皮漸漸漲紅,“如此不知廉恥”幾個字在嘴邊硬是吐不出來。
本就是不知廉恥,不然他為何在此地。
嬌花一般的人自甘下賤,實惠了别人。她又如前一次一般,給了他念想,又冷不防親手扇他一耳光,兩次三番被玩弄的怒火幾乎讓他難以自持。
“你這個——”
他猛然出手,程媺駭了一跳,驚呼出聲,迅速後退一步。
就在此時,門扇哐地被踢開,阿妩踏進來。
三人俱是一愣。
周茂喘着粗氣,憤恨地甩了甩垂下去的手。
阿妩盯着他,程媺也望着他,他一腔怒火無處發洩,氣恨離開。
阿妩轉身,無事一般把門外的熱水提進來。
程媺手撫脖頸,心緒漸漸平複下來,問,“你怎麼回來了?”
阿妩不答話,拿出一個錢袋子,把裡面的碎銀子倒在桌上。
“九兩一錢。”雙手一推,意思明顯,十兩銀子他用了九錢,現在剩下的錢還給她。
程媺問:“什麼意思?”
“我不會當丫鬟。加上先前的,共欠女郎一兩銀子,一月之内,任女郎差遣。”
還挺有骨氣,打工還錢。
程媺平和道,“若是有急用,可對我直言,為何要偷。”
阿妩緊閉嘴巴,默不作聲。
程媺也不是非要知道,昨夜的事讓程媺有些後怕,得虧他及時出現,那氣勢,好像周茂敢動手他就敢打起來。她并不介意他不告而取之事,沖他回來還錢,為他站了一回台,還打算打工還錢,留下他有個照應也好。
“任我差遣是吧,”程媺挨着四方桌坐下,立馬就使喚上了,“我要洗臉。”
阿妩的拳頭捏緊了又松開,壓住胸中煩悶,默不作聲地把熱水倒入盆架上的瓷盆裡。
洗罷臉,程媺問她,“會梳頭嗎?”
阿妩繃着臉回:“不會。”
“拆發,通發總會吧。”
程媺坐在妝凳上,阿妩走到她身後,雙手舉起,不知怎麼下手。
程媺大方地從銅鏡裡看她,眼眸彎成一道弧,“你較勁的樣子不像出身貧苦,怎麼淪落到賣身葬父?”
阿妩猶豫片刻,終出手将她發上的銀牌兒先取下來,“那不是我父親,我也并未真的在賣身。”
程媺十分好奇,“怎麼回事?”
“我父母早已亡故,族中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我逃出來,喬裝避險。”
“你身上的傷,呲——”
頭發被扯痛,程媺示意不用她,自己上手,“這兩日怎麼在外弄了一身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