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裡瘋玩一天後,不出意外梁懷知有些感冒了。
後半夜許廿天都能聽見梁懷知在吸鼻子和咳嗽,直到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才入睡。
早上九點左右,窗簾不知道是沒拉還是怎麼樣,陽關曬在他的臉上将他叫醒。
一旁的床早都空了,甚至連體溫的餘溫也沒留下。
隔着木牆的樓下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時不時還能聽見賀小陶嚷嚷着讓周喻芋給他算一卦。
他披上外套推開了門,入了冬的早上冷的讓人懷念被窩。
許廿天沖樓下喊了一句才得知梁懷知早上六點就出門了,所以難怪他後半夜翻身時沒聽見咳嗽聲。
進入冬天,地裡的菜都被儲存了,在天寒地凍的深冬還未來臨時需要将土翻一遍進行曬垡。
一大早在土塊還未凍硬時梁懷知早已去地裡翻土,這樣整個冬天才能讓土塊在太陽底下暴曬,以此來準備明年的春耕。
許廿天找到梁懷知時,凍土正在晨光裡發出細碎的崩裂聲。
梁懷知弓着背揮鋤頭的姿勢很怪,像是用腰腹力量吊着半口氣。許廿天隔着老遠就看見他沖鋒衣後背結着層白霜。
“不要命了啊,這麼冷你還感着冒就來幹活?你不是來扶貧的嗎村裡沒村民了?這地收成了給你分錢嗎。”許廿天踩着壟溝深一腳淺一腳靠近。
他其實不想這麼說到,可看見梁懷知就是心疼。
梁懷知沒回頭,鑄鐵鋤頭楔進闆結的土塊“得趁地氣沒上來前翻完這片。”話音裹在霧氣裡,混着濃重的鼻音。
凍土在鋤刃下裂開的瞬間,許廿天聞到某種發酵的苦味。那是去年收割後深埋的稭稈,在冰層之下腐爛整個秋天的雨季。
頓時塵土飛揚起來,梁懷知忽然劇烈咳嗽,鋤頭脫手砸在土坷垃上,驚飛一群啄食草籽的麻雀。
許廿天搶先撿起工具…他見說不動隻能親自上了。
握把纏着褪色的絕緣膠布,虎口處磨出個凹陷的弧度,他試着掄起鋤頭,卻隻在凍土上留下道淺痕。
梁懷知用袖口抹了把鼻尖,泛紅的指節比劃着“許作家,這事沒點力氣翻不動,會累死的,得用巧勁。”
于是梁懷知的手很自然的搭在許廿天的手上,不過他被碰到的那一刻卻猛的彈開。
不是因為梁懷知的接觸,而是他發現對方很燙…
“梁懷知!你是不是發燒了,沒感覺嗎你。”
梁懷知看着面前有雪慢慢飄下來,可能真的是把腦子燒壞了,他這時候思維有些緩慢,好像在做一個很長很長關于未來的夢。
于是他開口說“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共白頭?”
“我操,你别真發燒着涼了,不然還得我照顧你。”
然後梁懷知才呆呆的自己摸了摸額頭,許廿天看着他忍不住來了一句“不會燒傻了我吧…哎呀我的梁老師。”
梁懷知笑了“你這什麼腦回路啊。”
于是愛崗敬業的梁懷知被許作家拉着走了,随便還拿上了梁懷知随手放的包。
“别啊——許作家,我今天活都沒幹完呢,你以為我吃白飯過玩不幹活啊,就我昨天出去滑雪壓縮的都是今天的時間。”
“你看看…我這都沒幹完呢。”梁懷知把包裡的本子掏出來給許廿天看,像是要證明他說的話的可信度。
6:15 送王弟豪家早産母牛去鎮獸醫站(墊付路費83元)
7:40 幫村小學調試遠程教育設備(信号故障)
待辦:
1…向鄉裡追加申請17個垃圾桶(原批10個被拿去當豬食槽)
2…跟進獨龍戶岩甩搬遷補償款。
3…給謝阿奶送衣服,做家務。
“啧。”許廿天看完這些隻覺得莫名的煩躁。
“行了,敬崗愛業的梁老師這些我幫你搞定行不行?”
梁懷知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着他。
“放心——垃圾桶的申請我替你寫,大不了我自己買,補償款…讓賀小陶去說,他一戰隊經理肯定有經驗,我去求求季哥讓他幫忙說說,衣服家務我也都包了…”
梁懷知看着他,眼底藏着難以察覺的感情。
這種感覺梁懷知形容不出來,就是好像心裡漲漲的,就好像在六月陽光照在自己身上那樣暖洋洋的。
………
回到南雲小院許廿天把人塞進被窩。
梁懷知咳到第五聲時,許廿天終于輕輕将被子掀起一個角,取出體溫計。
“三八度九。”許廿天把水銀溫度計甩了甩。
“房間有藥嗎?”許廿天開口問。
“放松香旁邊那個抽屜看看,好像有。”
一整翻箱倒櫃,許廿天找出三盒藥——全是過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