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剛蒙蒙亮。
蕭甯進了柴房,去看沈今生。
柴房昏暗,不見天日。
沈今生身上的傷在暗色裡看不真切,但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她靠在柴火邊,神情淡漠,眼中是毫無波瀾的深邃,就像一潭枯井。
死氣沉沉。
對于蕭甯,她沒有半分好奇。
甚至不願意擡擡眼皮,去看這位尊榮非凡的玉夫人。
嬷嬷立在一旁,惡狠狠道:“還不快向夫人行禮?”
沈今生動了動身子,稍稍側了頭,發絲貼在臉上,是淩亂的。
她倒是想行禮,一夜沒睡,再加上受了鞭刑,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提不起勁兒。
“啪”的一聲,又是鞭子破空的聲音。
幾鞭子抽了過來,沈今生穿着單衣的身子劇烈地顫了顫,白皙的膚色上,瞬間起了一條條血痕,血珠順着衣襟滑落在枯草上,洇濕一片。
她長長的睫毛微顫,像有晶瑩的東西在眼眶裡打轉。
轉瞬間,眸光如冷月。
平靜得要死。
“賤奴,讓你去主院伺候,你推三阻四,不知禮數,真當你是府裡的人了?”嬷嬷啐了一口,神情更加不善,“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說完,又是幾道鞭風。
蕭甯雙手環胸,倚在門口。
她最喜歡看這種生不如死的場面。
可等了一會兒,她發現沈今生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慘叫求饒,甚至被打得坐都坐不穩了,也沒有露出哀求的神情。
她有了反應,“停下。”
嬷嬷依言住手,湊到蕭甯身邊,笑道:“夫人,這人大約已經吓傻了。”
這哪是被吓傻了,分明做好了赴死準備。
蕭甯蹙眉,“打成這樣,你若是還有力氣爬過來,便留你在院子裡伺候。”
這言下之意。
就是要把沈今生留在自己身邊。
如果她真想要沈今生死,大可不讓烏遷帶回來,直接讓人在外面動手,神不知鬼不覺,也能保全她的體面。
她就是想磋磨沈今生,讓她一點一點失去銳氣,這似乎是人的天性,沒人不喜歡掌控全局的感覺。
她早就習慣了身邊人的順從,甚至從未見過沈今生這樣别扭的人,她怎麼不想着順水推舟,将此人好好馴服一番。
沈今生聽見,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笑,像一彎月。
帶着隐忍的怒意,和悲涼的嘲諷。
她身上血痕累累,沒有一塊好皮,撐着手肘,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寸一寸地朝蕭甯爬去。
嬷嬷在邊上冷嘲熱諷,“夫人,這賤奴就這樣,就算皮開肉綻了,還能爬過去。”
看着地上爬行的沈今生,蕭甯眸光微動,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隻是靜靜地瞧着。
直到沈今生爬到她跟前,終于有了動作。
她擡起腳,踩住沈今生的頭,轉動腳踝,加重了力道,“這就是你爬過來的報酬。”
屈辱,讓人抓狂。
沈今生死死地咬着牙,像是要将牙齒都咬碎般,細看,雙目低垂,臉色慘白,神情悲戚。
她忍着疼,低低地喊了一聲:“夫人。”
“我知道,您想看我求饒。”
“夫人,求您,疼我。”
語氣清冷,毫無求饒的姿态。
在旁人眼中,或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
可在蕭甯看來,這男子太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但好在皮囊還算不錯,勉強能入她的眼。
鬼使神差間,她用腳尖挑起沈今生的下颌,像是馴服,又像是勾引,“隻要你聽話,我定保你榮華富貴。”
“今日來,是告訴你,我身邊還缺一個軟榻的人。”
“我若興緻來了,可不想再去尋人。”
她與玉衡雖為夫妻,但從未有過夫妻之實,玉衡隻當她是拉攏朝中關系的一個工具,她亦是。
兩人聚少離多,玉衡在外面尋花問柳,她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鬧到明面上,她是不管的,畢竟,她自己也養了幾面首。
大家都是玩玩。
她從未想過要動真格。
沈今生神色微怔,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色,帶着隐忍。
她喉間微動,像是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半晌,她擡起眼,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裡蕩漾起莫名的柔色來。
那柔色,似三月春水,淌過心間,将整個人都泡在裡面。
是說不清的暧昧。
“夫人,我定保您滿意。”
蕭甯勾起一抹笑來。
她更有興趣了。
這人宛如一朵怒放在寒風中的梅,開的孤傲,開的冷豔,可那她偏就要淩寒了梅花,偏要踩在梅花上。
任她折辱。
——
從三月的春風,到四月的花,再到五月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