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們沒能出城，被守衛橫着長槍在城門口堵作一團。

李醜三人走在後面，此時見到城門前準入不準出的景象，李醜和賀斂都去看趙硙，不祥的端倪像蛛腳密密爬上心頭。

趙硙卻像早有預料一樣，加快了腳步趕去城門口。

城門外的流民依舊不停往城裡湧着，夕陽已經黯淡了，就像李醜她們入城的那天一樣，大家都不想在城外過夜。隻是今天的流民比李醜入城那天要多得多，擠進了城門，他們有的就地歇腳，有的趕去粥棚搶粥喝。

被長槍指着縮成一團的手下們都把眼看向趕來的趙硙，李醜賀斂也趕過來，他們都從沒見過趙硙這樣點頭哈腰的樣子。

趙硙從袖中懷裡把金銀财寶逐一塞給守衛，陪笑着，小聲和守衛說着他們聽不見的話。

那個鼻下長痣的弟弟偷偷跑來給哥哥送行，此時他混在流民堆裡，眼睛正疑惑地看着趙硙的行為，他從來隻知道進城要掏錢，沒見過出城也要掏錢的，掏的還是這麼大一筆。

“小二，過來！”被堵住的一群手下中，黝黑的哥哥忽然看到了混在流民堆裡的弟弟，他踮起腳，用自以為不大的音量喊着弟弟。

趙硙正和守衛陪着笑臉說話，此時聽見聲音，目光陰狠地射了那哥哥一眼。

哥哥不敢出聲了，眼睛卻仍緊抓着弟弟，空張着嘴無聲地說：“跟哥走吧，哥求你，快過來！”

弟弟也看着哥哥，他明白哥哥的意思，卻不願意走，腳步往後退了一步，湮沒在流民人頭裡。

這邊守衛逐一掂量過銀錢分量，連帶着賀斂那個寶貝包裹也翻看了，他把這些全都揣到自己身上，卻沒有動作，那邊守衛的長槍依舊指着趙硙李醜的手下。

趙硙明白了，向手下一群人伸出手，意思是把錢都拿出來。

手下一群中，那個女人緊緊抿着嘴，臉色蒼白看着趙硙的手，沒有動作。

李醜把買東西找回來的零錢放到她手裡，哥哥把弟弟塞給他的兩吊錢拿出來放過去，其他的手下陸陸續續也翻出身上的錢。但願意跟着趙硙走的人大多是本性老實的，他們沒在城裡占着多少便宜，自然也掏不出多少錢。

最後是趙硙在老三身上狠狠掏了一把，合着其他的錢都交過去，守衛頭子見他們真的掏光了，這才和其他守衛使了個眼神。

于是長槍擡起來，守衛站在城門邊，盯着這一群人一個個走出城去。

“看好了，截到哪是你的人，哪之後不是你的人。”守衛頭子對趙硙說。他們這裡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很多目光和狐疑，有人似有所悟，也想混進離城的隊伍。

李醜和趙硙賀斂押後，她看見幾個流浪的小女孩從流民裡擠出來，仰頭看着她懷裡的要要。

要要抱着李醜的脖子，眼睛乖乖地看着身下幾個小女孩，顯然是舊相識。

隊伍差不多都走出去了，該輪到李醜她們三人動身，李醜的腳步一移，那幾個小女孩怯怯地跟上來，想要跟她們一起走。

胳膊被扯了一把，李醜的身子随着趙硙的手向外一踉跄，随即，兩柄長槍貼着她後背橫叉下來。

李醜回眸，和那幾個小女孩的眼睛離得很近，她們有兩個的腳已經邁出來了，身子卻全被長槍攔住。

她們的眼睛和要要一樣又黑又大，困惑地仰頭看着李醜。

“守衛還在盯着我們。”出了城，隊伍裡有人回頭張望，而後低聲說道。

城門如此寬進嚴出，誰都看出來不對勁了，不祥的預感就如同守衛的目光一樣，沉甸甸趴在背上。

大家變得沉默，全都有話想問，卻都如芒在背，隻有大步地走着，一步步把芝城甩遠。

日頭西沉，雲霞燒成了火炭紅，照得大地也是一片紅彤，帶着将熄之意。

路上還有三三兩兩的流民趕着進城，和他們這支隊伍相背而行。

“阿嬷阿嬷快點走，天黑前好進城哦，進了城有粥喝哦......”一個老妪背着小孫子步步行來，嘴中不停念叨着，哄着餓得哭鬧的孩子。

李醜和她擦肩而過，悄悄拉了她一把，“别進去。”李醜低聲對她說。

那老妪回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罵了兩句聽不懂的家鄉話，快步背着孫子向城門走去。

李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抱緊懷裡的要要，繼續快步向前走。

走到守衛已經看不到的遠處時，有一次有人回頭張望，驚道：“他們把城門關上了！”

怎麼關得這麼早？好多人都回頭望，看到城門真的緊緊合上了。城外不再有流民，大家都進城去了。

“走。”趙硙催着隊伍行進，不讓他們停留。

“怎麼回事？”“老大他們為什麼關城門，這還不到時辰啊？”所有人都在問。

趙硙沒有回答，緊緊閉着雙唇大步走。她的手按在刀上，沒人敢再多言。

芝城太小，沒有外郭，出了城就幾乎是荒野之地，太陽扒着地面苟延小半個身子，晚霞殆盡。他們的心也都沉墜墜的，沒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