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不對勁,我們要快點出城。”
賀斂和李醜對視一眼,“還回來嗎?”賀斂問。
趙硙回頭再看一眼人潮湧動的城門口,疾走間遲了片刻答道,“可能回不來了。”
不是 “不回來了”,而是“回不來了”。賀斂和李醜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卻明白此事一定非同小可。
可是昨天剛打下來的滿城的地盤,我們就不要了嗎?賀斂一瞬間不舍地想,差點就問出口了,但還是沒有問。她知道趙硙在市井中摸爬滾打着長大,這些事上比她們聰明。
其實她們失去的何止是地盤。回到後土祠,隻見趙硙翻出她們全部的銀錢财寶,看着賀斂李醜說道:“這些今天恐怕都要掏出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醜湊到趙硙面前問,賀斂也不解地看着她。
“你信我嗎?”趙硙直直地看着李醜的眼睛。
“我信你。”
“那就别把最後一點時間浪費在解釋上,做好野外過冬的打算,要添置什麼快去添。”趙硙把财寶分别塞滿懷裡袖裡,分一點給李醜購置,“記着分散着買,不要引人注目,别買空一家。”
手下們不管是要跟着走還是留下的,都急忙忙趕回來了,趙硙起身另扯過兩三個手下吩咐去買幹糧。
手下們似乎已經習慣了老大凡事隻命令不解釋的作風,各自決定着自己的去留。昨日剛占據城中霸王的地位,大家今天吃到甜頭了,很多都舍不得走,其中越是在城中作威作福油水撈到飽的,越笃定要留下。
“老大你們幾個頭兒都走了,我們該認誰作老大啊?”留下的人中有的在問。
“就是,換了誰大家都不服管啊!”
他們紛紛地說話,趙硙一個都不答,翻出火折子帶上,又去纏刀械。
賀斂這時候發現,今日混得風光無限的老三也在收拾行李,就連躲了一天不見人影的老二,此時也出現在祠裡整理包袱。
賀斂沒想到老二也會跟着走,他和趙硙有那麼大的嫌隙,留下就可以一刀兩斷,白白繼承她們留下的一切……
“不是,哥,你真的要走啊?”祠中有一對兄弟起了争執,賀斂看過去,見弟弟鼻下一顆顯眼的大痣,原來是今天搶劫糖葫蘆小販的那個人,他此時正攔着哥哥不讓他收拾行囊,“哥你是多想不開,出城就要過回我們從前的苦日子了!”
“小二你得想想,咱們在一路是怎麼活着過來的,”哥哥是個黝黑漢子,一副和弟弟南轅北轍的農夫面相,此時伸臂抓住他,“聽話,跟哥一起走。”
“我不走!開玩笑,這城裡一天比一天人多,油水撈都撈不完,現在誰走誰是傻子!”
哥哥就不說話了,倔牛一樣兀自收拾東西,任弟弟怎麼勸說都不回話,他知道弟弟也和他一樣倔。
“哥,”口水說幹了,弟弟知道沒轍,自己敞開錢袋和前襟,從今天劫掠的散錢裡翻出完整的兩吊錢,塞進哥哥懷裡,“以後混不下去了記得回來找我,我在這肯定混得好,說不定能混成财主,養你沒問題。”
賀斂把目光移開,她這會已經把鋪蓋卷起來綁好了,她和李醜沒什麼東西,隻等着李醜買東西回來。
要要走到她面前,歪頭看着她,似乎是也感到人群氣氛的反常了。
賀斂失落的臉上勉強擠出來一個微笑,卻什麼話都沒說。
“我能跟着你們一起走嗎?”一個女人走到賀斂面前,是白天那個老頭的娘子。
賀斂被變故裹挾着,都忘了還帶回來這麼個人了,“.…..你跟着我們做什麼?野外難保生死。”
“那畜生把我女兒賣到淨含城了,我想拿這筆錢去贖我女兒。”女人從懷裡掏出賣丈夫得來的銀兩,握在雙手裡,“你們要是往南走,就把我也帶上吧。”
賀斂看着女人發愣,李醜這時大步流星地進來了,身上扛着十幾身成衣,又拎着賀斂的藥還有吃食棉帽。
賀斂回過神,對着女人點頭答應,接過李醜遞來的幾件棉衣,一件件裹到身上, “到城外哪還能熬藥喝?你也太瑣碎了。”
城郭之外的寒夜難抗,趙硙不讓他們提太多行李,隻好多穿幾套在身上。李醜的顯然已經都上身了,她扔給趙硙幾套,甩給手下幾套,剩下還有幾套小不點的,她把要要拎來,一件件的把她包成圓球。
“走了!”趙硙穿好衣裳說道。
祠堂中院子裡所有人都站起來,眼巴巴望着趙硙李醜。其中要走的幾十個人聚過來,剩下的一百來号人也都尾随跟着,七嘴八舌紛紛說着告别挽留的話。
“把行李都藏着拎,出門分開走,出南邊城門再彙合,”趙硙下令說着,讓幾十個人先出門,自己押後,站在門檻前回頭看着一衆的手下人,緩慢威重地強調道,“誰都不許送。”
李醜和她站作一處,看着院中的手下們,其中也有不少是她帶來的弟兄。這些人雖然為了權和利留下,對她們兩個主心骨老大也多覺不舍,聽見不讓送,有些委屈地站定在院子裡。
李醜抱着要要,拉着賀斂,同趙硙一起轉身出門。
回想起趙硙的那句“回不來”,李醜心知這是她和這些人的最後一面了。
“老大!之後去哪找你們!”後土祠大門口,有人扒着門對趙硙李醜喊道。
李醜邊走邊回頭看門口的衆人,可是趙硙沒有答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