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抒不知道秋盈是不是真的發現了她的身份,隻能先裝出一副困惑的模樣。
“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秋盈無奈地苦笑:“你向來聰敏,恐怕是裝作沒聽懂。”
秋盈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鼓點般敲在孟允抒的心上,令她惶恐不安。
她正想說些什麼來掩飾真相,秋盈卻再次開了口。
“不過想來也是,無論換作何人面對此番情形,都不會直接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看向孟允抒溫聲說道,“你不必緊張,我問這話并非是想要刁難你,隻是想證實我的猜測罷了。”
孟允抒半是裝糊塗半是出于疑惑地問道:“什麼猜測?”
秋盈将目光從孟允抒臉上移開,盯着桌上的油燈。她沉默良久,才說出一句話。
“真正的夫人——我過去的小姐,已經不在了。”
秋盈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卻是萬分沉痛。孟允抒被她的話驚得亂了心神,險些從凳子上跌下來。
“你在說什麼?”孟允抒強顔歡笑,“姐姐今日是怎麼了,總是說胡話,舉止也這樣怪異。”
秋盈沒有受到孟允抒的幹擾,隻是搖搖頭,陳述起了自己的判斷。
“幾個月前姚府倒台後,夫人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當時我請了郎中來,他說你氣息已絕,告訴我們快準備後事。可沒想到,過了兩刻鐘,你竟然又醒了過來。”
這就是孟允抒穿越過來的時間。說多錯多,她不敢在此時出言辯解,隻是附和着秋盈含糊其辭。
“人死不能複生,我當時雖覺得蹊跷,卻因你的轉醒而欣喜不已,隻當是神仙顯靈,庇佑你起死回生。”秋盈自嘲地說了句,“但後來,随着我和你相處得久了,我愈發肯定你并非以前的夫人。”
“此話怎講?”孟允抒不知道她的表演中哪裡出現了纰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我不是孟夫人還能是誰?”
“我不知道你是誰,更不知道你是如何辦到這種事的。你裝得實在是太像了,雖然你的性情舉止都有所改變,但你給出的解釋都合情合理。因此,一開始連我都被蒙在鼓裡。”
秋盈看向孟允抒,而後垂下眼簾,語氣哀婉:“可我與夫人一起長大,形影不離,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她的異常。”
直覺和感情是無法靠邏輯來解釋的。
孟允抒善于僞裝,能言善辯,但她騙不過秋盈。
秋盈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孟允抒再和她打太極也無濟于事,索性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既然如此,你為何從未向旁人揭發此事,或是前來質問我?”
“起先我也曾想過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做這些事。可後來我發現你并無惡意,也逐漸了解了你的為人。”
秋盈的話情真意切,看上去不像是在說謊。
“你拉着我去書坊做工,接着又創辦了報社,帶我走出閨閣,讓我見識到更為寬廣的天地。你信我幫我,我也從你身上學到了許多。對此我無以為報。”
“況且我們共同經曆了這麼多事,你我二人之間的情誼匪淺。所以,我決定保持現狀。”
秋盈低頭盯着那份報紙:“隻要我不主動挑起事端,我們就能和從前一樣和諧共處,我也能假裝夫人還活着,好好地待在我身邊。”
原來秋盈一直在自欺欺人。
“抱歉。”孟允抒内疚不已。
說到底,是她冒名頂替了那位孟姑娘,還一直利用她的身份做事。
“這并非你的過錯,隻是我的一廂情願。”秋盈自嘲地說道,“直到你昨日問出那句話,我才意識到,我無法再掩耳盜鈴了。”
她擡起頭看向孟允抒,神情有些恍惚。她的視線還停留在孟允抒身上,但孟允抒知道秋盈不是在看她。她的目光洞穿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極力地想要捕捉住這個身體内原本的那個靈魂。
“你是孟社長,卻不是孟夫人。”
伴随着這個結論,一顆淚珠倏然從秋盈的臉上滑落,洇濕了報紙的一小塊區域,那上面的字也随之暈染成一個墨疙瘩,模模糊糊的,讓人分辨不清它的真面目。
孟允抒覺得自己的臉上傳來異樣的感覺,她伸手去摸,發現指尖上已經蘸滿了溫熱的液體。
她想,這不僅是由于她因這番話而動容,也是那位孟姑娘在為此難過。
“對不起,秋盈。”孟允抒低聲說道,“若是那位孟姑娘,一定比我更能懂得你的心思,絕不會問出我那樣的話。”
“不。我說那句話時,并沒有将你當作夫人。”秋盈淚流滿面,卻握緊了孟允抒的手,“那句話是說給你聽的。”
孟允抒不可置信:“你是說,你原本以為我懂你?”
秋盈點點頭。
“夫人在生活習慣等細節上懂我,可在大事上卻不能理解我。畢竟她是大家閨秀,我們的出身不同,平日要做的事也大相徑庭,将來更是會走上毫不相幹的兩條路。”秋盈說道,“夫人一向安分守己,溫婉柔順,斷然不會做壞了規矩的事。先前她沒有找人為我說親,隻是舍不得我離開。”
秋盈看向孟允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