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潛艇“淵龍号”的控制艙裡，三人之間的沉默比馬裡亞納的海水更沉重。

晚年安盯着全息投影上的深度讀數——已經突破人類載人潛水器的最深記錄，舷窗外卻依然看不到底。銀血在他血管裡緩慢再生，皮膚下的脈絡泛着病态的藍光。

“再下潛五百米就進入危險區。”謝臨淵調整着聲呐面闆，白大褂袖口露出蜿蜒的疤痕，“壓強會擠碎普通人的内髒。”

沈忘甯的裝甲指關節咔咔作響：“說點我們不知道的，博士。”他刻意加重最後兩個字，仿佛那是某種侮辱。

晚年安揉了揉太陽穴。自從謝臨淵透露自己記得沈忘甯當年的嫉妒眼神後，兩個Alpha之間的敵意就濃得能點燃海水。更糟的是，他體内的銀血似乎對謝臨淵的信息素有異常反應——每次那個Omega靠近，他的腺體就會刺痛。

“有東西在上浮。”謝臨淵突然壓低聲音。聲呐屏上，十幾個巨型光點正從深淵急速接近，“體型是藍鲸的三倍…”

舷窗外的黑暗突然被生物熒光點亮。晚年安的銀血瞬間沸騰，視網膜自動調節焦距——那不是魚群，而是無數個半透明培養艙組成的鍊條。每個艙體裡都漂浮着人形，胸口印着令他窒息的編号：ALPHA-001-XIE-2到XIE-15。

“克勞斯的收藏館。”沈忘甯啟動潛艇武器系統，“坐穩了。”

第一枚魚雷命中培養艙鍊時，晚年安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破裂的艙體中，那些酷似謝臨淵的變異體并沒有死亡，而是在海水中舒展肢體，魚鰓狀的器官在頸側開合。更可怕的是，它們全部轉向潛艇，灰眸在深海中發出詭異的銀光。

“他們在共鳴你的銀血！”謝臨淵撲到晚年安身邊，手指劃過他頸動脈的跳動處，“快切斷神經鍊接！”

太遲了。晚年安的視野突然分裂——他同時看到潛艇控制艙、深海怪物群的視角，甚至隐約感知到更深處某個龐然大物的意識。那種感覺就像大腦被強行接入超級計算機，信息洪流幾乎沖垮理智。

“沈...忘甯...”他掙紮着抓住Alpha的手臂，銀血從指甲滲出，在裝甲上蝕刻出求救信号般的紋路。

沈忘甯的反應快得驚人。他扯開自己領口，犬齒狠狠刺入晚年安後頸的腺體——不是臨時标記，而是直接注入高濃度Alpha信息素。這種近乎攻擊的行為本該引發銀血反擊，但晚年安的身體卻反常地放松下來。

“呼吸。”沈忘甯抵着他額頭命令，“跟着我的節奏。”

謝臨淵在一旁調試某種儀器，手指微微發抖：“克勞斯改造了他們的神經結構...這些不是普通克隆體，而是活體天線。”屏幕顯示驚人的數據，“他們在把晚年安的銀血能量傳輸到海底！”

潛艇突然劇烈傾斜。一個XIE系列變異體趴在舷窗上，它的指尖分泌出腐蝕性黏液，正在融化強化玻璃。晚年安透過逐漸模糊的窗面看到更駭人的一幕——所有變異體正在互相吞噬，融合成一個不斷膨脹的肉團。

“伊甸園第二階段...”謝臨淵的聲音帶着詭異的平靜，“克勞斯想要制造的不是軍隊，而是一個神。”

沈忘甯啟動應急上浮程序，同時将晚年安塞進逃生艙：“帶他走。”

“不行！”晚年安掙紮着抓住控制台，“下面有東西在吸收銀血...可能是克勞斯的主機...”

謝臨淵突然按下某個隐藏開關。潛艇後部傳來機械運轉聲，一具微型探測艙被發射向深淵。“我改造過聲呐系統。”他調出探測艙傳回的影像，“如果下面是克勞斯的意識載體...”

畫面讓控制艙一片死寂。海底峽谷中盤踞着某種巨型生物組織，表面布滿脈動的血管和突觸。它正在有規律地收縮，像一顆等待喚醒的心髒。更恐怖的是周圍豎立的數百根晶體柱——每根内部都封存着一個人形，全是晚年安不同年齡段的克隆體。

“神經雲。”謝臨淵輕聲道，“克勞斯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了這個生物計算機裡...他需要晚年安的銀血完成最終激活。”

沈忘甯的裝甲開始過載運轉：“那就炸了這鬼東西。”

“等等。”晚年安盯着那些晶體柱，“最左邊那根...裡面的人不是我。”

畫面放大時，連沈忘甯都倒抽冷氣。柱體裡懸浮着謝臨淵的本體——五年前被綁架的那個真正的Omega，胸口連接着數十條神經導管。

“他還活着...”晚年安的銀血突然劇烈波動，“克勞斯一直在抽取他的記憶和情感...用來控制那些克隆體...”

謝臨淵——現在可以确定是克隆體了——沉默地低下頭。當他再次擡頭時，灰眸裡閃爍着決絕的光：“我有自毀程序編碼。”他指向自己太陽穴，“隻要接近本體一定範圍...”

沈忘甯突然掐住他脖子：“所以你他媽是來送死的？”裝甲手指收緊，“讓晚年安看着第二個謝臨淵死在面前？”

潛艇再次劇烈震動。融合完成的超級變異體開始撞擊外殼，裂紋在觀察窗上蔓延。晚年安卻異常平靜地站起身，銀發在警報紅光中如火焰燃燒。

“修改計劃。”他按下全艇廣播，“謝博士留在潛艇準備爆破程序。”轉向沈忘甯，“你和我下去——用老辦法。”

沈忘甯的異色瞳驟然收縮。所謂“老辦法”，是軍校時期他們自創的戰術：晚年安做誘餌，沈忘甯背後突襲。但這次不同，晚年安的銀血所剩無幾，而敵人是能共鳴他基因的怪物。

“數到三。”晚年安已經穿好潛水裝甲，面罩反射着沈忘甯陰沉的臉，“一...”

沈忘甯拽過他狠狠吻住。這個吻帶着血腥味和某種近乎絕望的占有欲，連潛艇的金屬艙壁都為之震動。當兩人分開時，晚年安的唇上沾着Alpha的血。

“活着回來。”沈忘甯咬破手指，在晚年安眉心畫了道血痕，“否則我殺光所有謝臨淵的克隆體。”

深淵像一張巨口吞沒了他們。晚年安的探照燈照亮前方五十米，再遠處就是永恒的黑暗。沈忘甯的裝甲推進器噴出藍焰，在身後劃出兩道光帶。

神經鍊接重新建立後，晚年安“看”到了沈忘甯的擔憂——不是對任務，而是對他與謝臨淵本體的重逢。這種醋意讓銀血産生奇妙的溫熱感，仿佛沈忘甯的嫉妒是最好的能量補充劑。

“右下方。”沈忘甯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那個發光的東西...”

晚年安調轉燈光。海底峽谷邊緣，數百個納米機器人正組成箭頭，指向一處洞穴。更詭異的是，那些機器人排列成了茉莉花的形狀——隻有謝臨淵會這麼标記路徑。

穿過洞穴的瞬間，晚年安的銀血突然沸騰。眼前的景象讓他在面罩後屏住呼吸：一個完美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着晶體柱包裹的謝臨淵本體，周圍環繞着十二台正在運作的培養艙。每台艙體裡都是不同年齡段的晚年安克隆體，從嬰兒到青年。

“歡迎回家，ALPHA-001。”

洞穴四壁突然亮起全息投影。克勞斯的臉比上次見更加扭曲，像被強行拉伸的數字圖像。“你終于帶來了最後一塊拼圖。”他看向沈忘甯，“ALPHA-000的基因樣本。”

沈忘甯的等離子炮直接轟碎了投影儀。但克勞斯的聲音仍在繼續：“知道為什麼需要謝臨淵嗎？Omega在極緻痛苦時釋放的信息素...”投影切換到某個實驗室畫面，年輕的謝臨淵被固定在手術台上，面龐扭曲，“能喚醒銀血的終極形态。”

晚年安的裝甲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他認出了那個實驗室——就在他和謝臨淵分手的第二天。最殘忍的是，畫面角落有個模糊的身影，正透過觀察窗目睹一切：二十歲的他自己。

“記憶被修改了...”銀血在晚年安血管裡尖叫，“我親眼看着他被...”

沈忘甯的裝甲突然擋在他面前。“别看。”Alpha的聲音罕見地溫柔，“是陷阱。”

但太遲了。晶體柱裡的謝臨淵本體突然睜開眼睛，嘴唇蠕動。盡管隔着強化玻璃和海水，晚年安仍能讀懂那個口型：

“救我。”

潛艇的通訊器突然爆響。謝臨淵克隆體的聲音帶着電流雜音：“找到爆破點了！但有個問題...”背景音是刺耳的警報，“那些變異體正在組成生物炸彈，如果引爆...”

沈忘甯的裝甲展開全部武器：“說重點，克隆人。”

“如果我們炸毀神經雲，所有連接它的克隆體都會腦死亡。”短暫的停頓，“包括柱子裡那個真的謝臨淵。”

晚年安的探照燈照向晶體柱。裡面的謝臨淵正用指節敲擊玻璃，節奏竟是摩爾斯電碼：【别管我，毀掉它】。

沈忘甯的等離子炮開始充能，藍光照亮他緊繃的下颌：“選擇吧，總統管閣下。”語氣冰冷，但神經鍊接裡翻湧着複雜的情緒，“你的初戀，還是全世界？”

海水像冰冷的刀刃刺入肺部。

晚年安在黑暗中被沖得翻滾，後腦重重撞在金屬艙壁上。銀血立即從腺體湧出，在漆黑的水中發出幽藍微光，照亮了正在解體的潛艇内部。他看見謝臨淵的白大褂像水母般飄蕩，而更多觸須正從破裂的觀察窗探進來。

“沈忘甯...”他試圖通過神經鍊接呼叫，卻隻接收到刺耳的雜音。某種生物電場幹擾了他們的連接，這是五年來的第一次。

“年安！抓住這個！”謝臨淵的聲音通過潛水頭盔的短頻通訊傳來。一根熒光繩索漂到眼前，末端系着便攜式氧氣罐。晚年安抓住的瞬間，被巨大水流甩向艙壁裂縫——那個ALPHA - 001 - XIE正透過縫隙凝視他，灰眸與謝臨淵一模一樣。

觸須纏上腳踝的劇痛讓晚年安嗆出一串氣泡。更可怕的是，随着距離拉近，他看清了培養艙裡的根本不是克隆體，而是半人半魚的畸形怪物。那些本該是手臂的位置長着鱗片覆蓋的觸手，正瘋狂拍打強化玻璃。

“它想要你！”謝臨淵在通訊器裡喊，“克勞斯用你的記憶編碼了它的本能！”

晚年安拔出腿間的□□。刀刃劃過觸須時，深紫色的血液噴湧而出，卻在水中迅速凝結成絲狀物，像有生命般朝他面部撲來。銀血立即在皮膚表面形成保護膜，但已經晚了——幾根細絲刺入太陽穴，記憶如潮水般倒灌。

大三那年的雨天。謝臨淵在實驗室門口吻他，茉莉香裡帶着不自然的甜味。“分手吧。”戀人撫摸着他後頸的腺體，眼淚混着雨水滑落，“我申請了南極科考站...”

記憶突然扭曲。晚年安現在以第三人稱視角看到了真相——白大褂們從背後按住謝臨淵，針管刺入他頸動脈。克勞斯的聲音在畫外響起：“采集夠了嗎？愛意最濃時的Omega信息素...”

現實與幻境重疊。晚年安在深海中劇烈掙紮，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潛水服。氧氣正在耗盡，而ALPHA - 001 - XIE的培養艙已經出現裂紋。最恐怖的是，怪物正在模仿謝臨淵的表情，連嘴角下垂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沈...忘甯...”晚年安吐出最後幾個氣泡，銀血從七竅溢出，在周圍形成發光的水母狀胞衣。這是終極防禦機制，代價是急速消耗生命能量。

恍惚中，他聽見通訊器爆發出熟悉的怒吼。不是電子音，而是直接震響在顱骨内的聲波——沈忘甯強行突破了生物電場幹擾。

“堅持三十秒！”每個字都像砸在神經上的鐵錘，“我他媽來宰了這條魚！”

深海突然亮如白晝。六枚照明彈同時炸開，刺目的白光中，晚年安看見一艘印着鷹隼标志的巨型潛艇正用鑽頭撕開設施外殼。更驚人的是沈忘甯——他穿着特制裝甲直接從發射管彈出，手持等離子切割器，所過之處觸須紛紛斷裂。

一條特别粗壯的觸須突然卷住晚年安的腰。ALPHA - 001 - XIE終于完全掙脫培養艙，畸形身軀在探照燈下暴露無遺：上半身是放大版的謝臨淵，腰部以下卻是糾纏的觸手群，每根末端都長着人臉。

“記得嗎...”怪物發出高頻聲波，竟能模拟人聲，“你說過最愛我身上的茉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