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體的呼吸噴在沈忘甯後頸,溫熱潮濕。“你有名字嗎?”細小的聲音問。
“沈忘甯。”他頓了頓,“你呢?”
“他們叫我13号。”男孩的手指絞緊他的衣領,“但我在一本書上看到“晚年安”這個詞,意思是...”
“平安終老。”沈忘甯接上話,心髒突然跳得厲害。上周偷看的詩集裡确實有這麼一句,莫裡斯不可能給克隆體看閑書,“誰給你的書?”
背上的重量輕顫了一下。“一個穿藍衣服的女士,她說..."男孩突然噤聲。
管道深處傳來金屬摩擦聲。
沈忘甯立刻熄了手電。
黑暗中,他感覺13号的小手摸索着貼上他的臉頰,溫熱的液體順着指縫流下——克隆體在無聲地哭。
“别怕。”沈忘甯咬破自己的拇指,将血抹在13号掌心,“喝了我的血,他們就找不到你了。”
這是孩子們之間流傳的謊言,但13号毫不猶豫地舔了舔那抹猩紅。
血腥味在狹小空間裡彌漫開來,奇怪的是沈忘甯并不覺得惡心,反而有種詭異的安心感,仿佛他們的血液本該交融。
管道突然向下傾斜。沈忘甯差點滑下去,13号死死摟住他的脖子。“前面有光!”男孩驚呼。
那不是出口的日光,而是實驗室的應急燈。沈忘甯咒罵着調轉方向,卻發現退路已經被腳步聲堵死。下方傳來莫裡斯助手的笑聲:“小老鼠又跑出來了?”
13号突然掙脫下來。
沈忘甯想抓住他,卻見男孩徑直奔向管道交叉口的控制面闆——那東西本該需要成人身高才夠得到,但13号跳起來時的爆發力驚人,小手精準地拍在了紅色按鈕上。
隔離門轟然落下,将追兵擋在另一端。沈忘甯目瞪口呆地看着13号癱軟在地,男孩的指尖滲出血珠,皮膚下隐約有銀光流動。
“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他們操作。”13号喘着氣,“所有克隆體都共享視覺記憶。”
沈忘甯的血液瞬間結冰。
這意味着莫裡斯可能正通過13号的眼睛看着他們。
他本能地後退半步,卻見男孩突然開始發抖,銀色脈絡在皮膚下瘋狂遊走。
“好疼...”13号蜷縮成團,“骨頭裡面...着火了...”
沈忘甯見過這種症狀。
7号實驗體暴走前就是這樣,然後那個男孩用折斷的肋骨刺穿了自己的心髒。他毫不猶豫地咬破手腕,将傷口貼在13号唇邊:“喝下去!快!”
克隆體貪婪地吞咽着。
奇迹般地,那些銀色紋路開始消退。
沈忘甯自己的視線卻模糊起來,某種陌生的連接在腦海中形成——他突然看見自己跪在管道裡的樣子,視角卻是從13号的眼睛出發。
“共生反應...”他想起莫裡斯興奮的演講,“基因匹配度99.9%的個體間會産生意識共鳴...”
13号突然瞪大眼睛。
沈忘甯不用問也知道他看到了什麼——追兵正在鋸開隔離門,而他們身後是死路一條。
“那邊。”13号指向一個不起眼的檢修口,“通向廢水處理廠,但管道太窄了...”
沈忘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個洞口隻有孩子能鑽過去,還得是非常瘦小的孩子。
他看向13号皮包骨的手臂,又看看自己已經顯露出肌肉輪廓的體格,胃部沉了下去。
“走。”他推着13号向洞口移動,“我引開他們,你——”
"不要!"克隆體突然爆發出不符合年齡的力氣,指甲深深掐進沈忘甯的手臂,"要死一起死!"
這句話像閃電劈開記憶。
沈忘甯恍惚看見自己站在焚化爐前,裡面是前六個克隆體的殘骸。
當時他對着火光說過同樣的話,盡管沒人聽見。
刺耳的金屬斷裂聲驚醒了他。
隔離門已經出現裂縫,一隻戴着橡膠手套的手伸了進來。
沈忘甯抓起13号的手,用牙齒撕開兩人掌心的傷口,在男孩痛呼聲中十指相扣。
“記住這種感覺。”血液交融處泛起詭異的銀光,“無論分開多遠,我的血都會帶你找到我。”
他将13号塞進管道的動作近乎粗暴。克隆體掙紮着抓住他的衣角,灰眼睛裡盛滿淚水。“沈忘甯!”第一次被完整呼喚的名字在管道裡回蕩,“你說過要死一起死!”
追兵破門的巨響吞沒了尾音。
沈忘甯用盡全力踹向檢修口的蓋闆,在13号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他看見男孩嘴唇蠕動,讀懂了那個口型:
“等我。”
強光手電照花了沈忘甯的視線。莫裡斯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完美的覺醒測試,007。現在讓我們看看,那個小克隆體能不能像你一樣找到回家的路。”
沈忘甯在麻醉劑生效前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他不是克隆體。”世界陷入黑暗前,他咧嘴笑了,“他是晚年安。”
雨水順着帽檐滴在點名冊上,墨迹暈開成一團烏雲。
沈忘甯掃過面前的新生方陣,目光在最後一排那個金發身影上多停留了半秒——議會特别推薦生,晚年安,十六歲,信息素等級S。
“爬泥潭!現在!”沈忘甯的吼聲讓幾個新生膝蓋發軟,“除了ALPHA-7号!”
晚年安站在原地沒動,雨滴順着他尖削的下巴滑落。
其他學員手腳并用爬進泥坑時,沈忘甯走到他面前,近到能聞見對方身上不自然的茉莉香——太精緻了,和軍營的汗臭與鋼鐵味格格不入。
“特别推薦生有特權?”沈忘甯故意讓信息素裹着硝煙味壓過去。
晚年安的睫毛顫了顫,但脊背挺得更直。“報告教官,我在等您解釋為什麼例外。”
沈忘甯的皮帶扣硌在晚年安鎖骨上,那裡立刻泛紅。
“因為我要親自教你規矩。”他湊近那截泛紅的皮膚,“脫掉外套,俯卧撐兩百個。”
晚霞染紅訓練場時,其他學員早已散去。晚年安的手臂抖得幾乎撐不住身體,作訓服被汗浸透貼在背上,透出底下交錯的淡粉色疤痕。
沈忘甯蹲下來,扳過他的下巴。“知道為什麼針對你嗎?”
晚年安的瞳孔在夕陽下像融化的金子。“因為我是ALPHA-001的實驗關聯體。”他喘着氣說,“他們想看看克隆源和複制品哪個更強。”
這個回答讓沈忘甯的胃部抽搐。他猛地松開手,晚年安的臉頰上留下指痕。“繼續做,做完才能吃飯。”
午夜查房時,沈忘甯的手電照到晚年安床前的地闆——那裡有未幹的水痕,一直延伸到醫務室方向。
他在儲物櫃後面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少年,膝蓋腫得像兩個紫饅頭。
“逞能?”沈忘甯擰開藥膏蓋子,氣味刺得兩人同時皺眉。
晚年安把臉埋進臂彎。“不想要特殊對待。”
藥膏抹在傷處的刺痛讓少年繃緊了腳背。
沈忘甯注意到他右腳踝内側有個條形碼痕迹,被刻意用紋身遮蓋了一半——ALPHA-001-13的标簽若隐若現。
“明天射擊考核。”沈忘甯把整管藥膏塞進他枕頭下,“别給我丢臉。”
射擊場的晨霧還沒散盡。
晚年安握槍的姿勢太标準了,像是從教科書裡拓印下來的。沈忘甯走到他身後,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依賴視覺的Alpha死得最快。”熱氣噴在晚年安耳後,滿意地看到那片皮膚泛起紅暈,“用這裡瞄準。”手掌下移到心口。
晚年安扣下扳機。
十環。
學員們發出驚歎,沈忘甯卻皺起眉——這孩子屏息的時間比正常Alpha長三倍,是實驗室改造的痕迹。
“挑戰賽!”有人起哄,“教官對特别生!”
沈忘甯本想拒絕,卻看見晚年安眼中閃過一絲渴望。他冷笑一聲,裝填彈匣的動作快成殘影。“賭什麼?”
“我赢了就告訴我真相。”晚年安的聲音隻有他能聽見,“關于我們為什麼會對彼此的信息素産生共鳴。”
靶場突然安靜。
沈忘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個秘密本該隻有莫裡斯知道。他粗暴地拽過年安的手按在自己後頸,那裡的腺體正在不正常發熱。
“你赢不了。”
比賽規則是移動靶速射。
晚年安的前九發子彈全部命中靶心,卻在最後一發射擊時突然僵住——沈忘甯釋放了完全不加掩飾的信息素,雪松味濃得幾乎實體化。
普通Alpha在這種壓制下會直接跪地嘔吐,晚年安卻隻是手指發抖,灰眼睛裡燃起詭異的銀光。
“開...槍...”沈忘甯從牙縫裡擠出命令,他自己的抑制貼正在滋滋作響。
這種程度的對抗已經超出教學範圍,但他停不下來,就像無法阻止自己每天多看這孩子兩眼。
晚年安扣動了扳機。子彈擦着靶紙邊緣飛過,但他同時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動作——轉身将空槍抵在沈忘甯心口。全場嘩然。
“如果是實彈...”少年喘得厲害,嘴角卻揚起勝利的弧度,“我們同歸于盡。”
沈忘甯聞到了血味。
晚年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硬生生抗住了S級Alpha的全力壓制。
他本該憤怒,卻感到某種扭曲的驕傲。
“今晚八點,淋浴間。”他壓低聲音,“答案。”
熱水管爆裂的維修通知貼在淋浴間門口。。
沈忘甯推門時,晚年安已經等在蒸汽裡,金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
沒有預兆地,沈忘甯扯下了後頸的抑制貼。
信息素如海嘯般席卷密閉空間。
晚年安撞在瓷磚牆上,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這不是正常Alpha的信息素,裡面混着實驗室合成劑的金屬味。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體正在可恥地回應這種氣息,腺體突突跳動着分泌出茉莉香。
“看清楚了?”沈忘甯轉過身,露出後腰的注射痕迹——密密麻麻的針孔圍着一塊皮膚,那裡嵌着微型藥劑泵,“每三十六小時需要補充一次抑制劑,否則就會...”
晚年安的手突然貼上他的背。
指尖撫過那些條形碼烙痕時,沈忘甯的狠話卡在了喉嚨裡。
蒸汽模糊了兩人之間的空氣,他看見少年眼裡映出自己扭曲的臉。
“ALPHA-001-0。”晚年安輕聲說,“原型體。”他的手向下移動,停在沈忘甯的藥劑泵上,“我們共享同一條基因鍊。”
沈忘甯猛地将他按在牆上。
花灑突然噴出冷水,順着兩人緊貼的身體流下。
晚年安沒有掙紮,隻是仰起頭,露出纖細的脖頸——一個Omega式的臣服姿态,卻來自最頂尖的Alpha實驗體。
“莫裡斯想證明什麼?”冷水讓聲音發抖,“Alpha之間也能...”
沈忘甯的犬齒刺入自己下唇。
血腥味混着冷水滑過年安的鎖骨。“不是Alpha之間。”他松開鉗制,“是我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