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弘貼着牆根縮了縮脖子,哈出的白氣在護面甲上結了霜。
他記得這小子上月還跟他讨過傷藥——當時趙虎臂上劃了道口子,說是訓練時槍杆崩的,可現在看他耍槍的架勢...
槍尖挑開積雪的刹那,霍弘瞳孔微縮。
趙虎使的是"穿雲槍",可槍杆與石墩相碰時,竟發出"咔"的悶響,槍身震顫的弧度比尋常精鐵槍多出兩寸。
更要命的是,槍杆中段有道半指長的裂痕,随着槍花翻飛,細碎的木屑正簌簌往下掉。
"系統,解析。"霍弘在識海默念,喉結動了動。
識海裡立刻浮起淡金色的光帶,順着趙虎的槍尖遊走。
槍杆材質、裂痕走向、震顫頻率...數據像串珍珠般被穿起,藏鋒錄的界面上,"穿雲槍(殘)"的進度條從27%跳到39%,末尾還多出一行小字:"檢測到榆木芯填充痕迹,與張猛記錄的甲胄數據匹配度83%。"
霍弘的手指在腰間刀鞘上敲了兩下。
他想起張猛畫的草紙——親衛們的鎖子甲片薄了兩成,原來不止甲胄,連兵器都被盧胖子換成了榆木芯包鐵皮的假貨。
這些東西平時耍花槍看不出來,真上戰場挨兩刀...他摸了摸懷裡的半塊炊餅,李老卒咽氣前攥着的那半塊,麥麸裡還摻着沙粒——軍糧都敢摻沙子,還有什麼不敢偷?
趙虎收槍時,槍杆裂痕又往下崩了半寸。
他罵罵咧咧踹了石墩一腳,轉身往營帳走,皮靴踩碎的雪塊濺到霍弘腳邊。
霍弘貼着牆根挪了兩步,等趙虎的身影消失在帳簾後,才摸出懷裡的炭筆,在掌心速記:"槍杆裂痕長三寸,榆木芯,震顫異常。"
系統突然輕鳴,進度條跳到45%,還彈出一行提示:"建議收集實物樣本。"
霍弘的拇指碾過掌心的炭痕。
他想起陳二狗說的假戰死名單,張猛說的紅曲米軍糧,再加上這槍杆...這些零碎的線索,該串成一根打蛇的棍了。
回營帳時,陳二狗正蹲在竈前撥火,火星子濺在他破褂子上,燒出幾個小窟窿。
張猛靠在門框上打盹,布靴的裂縫裡塞着團破布,腳邊堆着七八張新畫的草紙——看來這小子等得無聊,把親衛們的甲胄又描了一遍。
"回來了!"陳二狗跳起來,火星子跟着他蹦跶,"我剛把蜜紙塞進劉典史煙杆,那老東西抽得直咳嗽,煙絲全粘在鎖簧上了!"他搓着凍紅的手湊近,"張猛說你去城牆了,可逮着什麼?"
霍弘把掌心的炭痕亮給兩人看。
張猛湊過來,粗粝的指腹蹭過他掌心:"榆木芯?"他突然直起腰,拳頭砸在案上震得茶碗跳起來,"上個月我修城牆時,看見盧胖子的馬車往林子裡運東西,敢情是拉着榆木換精鐵?"
陳二狗的眼睛亮得像燈芯,破褂子下的胸脯劇烈起伏:"假軍饷、假戰死、假兵器...這老胖子的肚子裡,怕不是塞了座豆腐渣山!"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抖開竟是半塊槍杆,"方才我溜去親衛營帳,順了根斷槍——您瞧這茬口!"他把槍杆往案上一摔,"外頭包的鐵皮薄得能透光,裡頭全是爛榆木!"
霍弘的手指扣住那截槍杆。
系統在識海翻湧,進度條"唰"地跳到62%,界面上浮現出完整的"穿雲槍(僞)"解析圖,連榆木芯的蟲蛀痕迹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望着陳二狗發亮的眼睛,張猛攥得發白的指節,突然笑了:"明早早操,全營列隊。"他把槍杆往陳二狗手裡一塞,"你舉着這截破槍,張猛舉着甲胄草紙,我帶着藏鋒錄的解析圖——"他的拇指劃過刀鞘上的血漬,"咱們要讓全營的兄弟看看,盧胖子的丹蔻指甲,到底沾了多少兄弟的血!"
陳二狗把槍杆往懷裡一揣,破褂子的窟窿裡漏出半截槍頭:"我這就去通知老周頭,讓他把夥房的大喇叭擦幹淨——到時候讓盧胖子的假嗓子,蓋不過全營的罵聲!"
張猛抄起案上的草紙,用牙咬着打了個結:"我去馬廄把紅曲米袋子捅個窟窿,等早操時馬一踢,紅的白的撒一地,看他拿什麼抵賴!"
兩人掀開門簾的刹那,冷風卷着雪粒子灌進來,吹得案上的草紙嘩嘩翻頁。
霍弘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摸出懷裡的半塊炊餅。
餅邊還是硬的,卻被體溫焐出了麥香——這麥香裡摻着沙粒,摻着榆木渣,摻着被盧胖子踩進泥裡的光。
更夫的梆子聲又響了,"咚——","咚——",敲得營帳外的旗杆直晃。
霍弘躺到草墊上,把藏鋒錄的解析圖壓在胸口。
系統的熱意順着經脈往四肢鑽,像團火在燒——他仿佛看見明天的演武場,陳二狗舉着破槍,張猛抖着草紙,全營的兄弟攥緊拳頭,盧胖子的丹蔻指甲在晨霧裡發抖。
後槽牙咬得發酸時,霍弘摸了摸藏在草墊下的密匣——那裡頭裝着三份假戰死名單,半塊摻沙的炊餅,還有趙虎崩裂的槍杆。
明天的太陽,該照照雲州左營的泥底了。
遠處傳來巡夜兵的吆喝聲,霍弘閉了閉眼睛。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混着系統的輕鳴,像面戰鼓在擂——
明天清晨,演武場上,士兵們正在列隊早操。
霍弘站在隊伍中,望着前排盧胖子油光水滑的圓腦袋,手悄悄摸向懷裡的密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