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霜花還凝着夜露,晨霧裹着冷雪漫過旗杆,凍硬的青石闆硌得霍弘腳底生疼。
他縮在第三排末尾,眼尾餘光掃過左側——陳二狗正把那截破槍往懷裡藏,破褂子的窟窿裡漏出的槍頭刮得軍靴作響;右側張猛攥着甲胄草紙的手青筋暴起,指縫裡還沾着紅曲米的碎渣,昨晚捅破的米袋就藏在他腳邊草堆裡。
"都挺精神啊?"
尖細的公鴨嗓碾過晨霧,盧方踩着新換的鹿皮暖靴晃過來。
他圓滾滾的肚皮把玄色官服撐成個球,丹蔻染的指甲在皮裘翻領上敲出"哒哒"聲,油光水滑的腦門上還沾着隔夜的桂花頭油,混着寒氣凝成顆顆小水珠。
霍弘垂眸盯着自己磨破的靴底,耳尖卻豎得筆直——盧方這嗓子比往日更尖,像被掐住脖子的鵝。
果不其然,那胖子拍了拍肚皮清了清嗓:"今日不比尋常,本營頭要檢驗檢驗你們的真本事!
趙虎,帶親衛上來!"
隊列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應和聲。
霍弘能聽見身後幾個新兵小聲嘀咕"親衛隊又要顯擺",卻沒人敢大聲——上回有個兵卒說親衛的甲胄像紙糊的,第二日就被發去守冰窖,凍得吐了半升血。
趙虎從演武場東側跑來時,紅綢槍杆掃過雪地,帶起一溜冰碴。
霍弘的指節在袖中微微發顫——那槍杆他再熟悉不過,昨晚借着月光數過七道蟲蛀的細縫,此刻紅綢褪下的地方,蟲蛀痕迹正泛着白,像條爬滿蛆蟲的死蛇。
"列陣!"趙虎暴喝一聲,槍杆點地。
親衛隊十二人立刻呈雁形排開,槍尖挑落的晨霧裡,霍弘看見張猛的喉結動了動——那草紙上記着,這十二副甲胄本該用精鐵,卻全被換成了榆木芯蒙皮,此刻在晨霧裡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看好了!"趙虎的槍花抖得嗡嗡響,紅綢被槍風卷得獵獵翻飛。
霍弘的識海突然一熱,系統界面浮起"穿雲槍(僞)"的解析圖,與他昨夜記下的蟲蛀位置分毫不差。
他盯着趙虎翻飛的槍杆,看見那胖子的丹蔻指甲正攥着腰間的玉牌——那是鎮北王府舊物,三個月前被盧方從戰死兵卒的包裹裡翻出來,現在倒成了他顯擺身份的玩物。
"第一式,穿雲破霧!"趙虎的槍尖直刺向空中,槍杆卻在發力瞬間發出"咔"的輕響。
隊列裡有老兵皺起眉頭——真正的穿雲槍該是龍吟聲,哪會像劈柴?
陳二狗的破槍杆在他懷裡蹭了蹭,霍弘能感覺到那截斷口的毛刺紮着自己的手背,像在提醒什麼。
"第二式,撥雲見日!"趙虎的槍杆劃出半圓,紅綢突然裂開道口子。
演武場突然靜了,所有人都看見紅綢下的槍杆——七道蟲蛀的細縫裡,正滲出暗褐色的東西。
霍弘的鼻子動了動,那是血鏽味,混着榆木芯的黴味,和他懷裡半塊炊餅的沙粒味一模一樣。
"好槍法!"盧方拍着肚皮喝彩,丹蔻指甲在皮裘上留下紅痕。
可他的喝彩聲剛出口,隊列裡就響起"嗤"的一聲。
霍弘轉頭,看見陳二狗正盯着趙虎的槍杆笑,破褂子窟窿裡的槍頭在晨霧裡閃着冷光——那截斷口的形狀,和趙虎槍杆上的裂痕嚴絲合縫。
張猛的腳在草堆裡動了動,紅曲米袋子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霍弘摸了摸懷裡的密匣,三份假戰死名單在匣底硌着他的掌心。
系統的熱意在經脈裡亂竄,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混着趙虎的槍風,像面戰鼓在擂——就快了,等趙虎使完第三式,等盧方的丹蔻指甲再往上擡半寸......
"第三式——"趙虎的槍尖突然下沉,直指前排一個新兵的咽喉。
那新兵吓得踉跄後退,軍靴踩碎了張猛腳邊的草堆。
紅曲米"嘩"地撒出來,混着甲胄草紙滾了滿地——紅的是染了血的米,白的是記着貪墨數目草紙,在雪地上鋪成張血色的狀紙。
盧方的丹蔻指甲僵在半空。
霍弘望着他驟白的臉,手慢慢摸向懷裡的密匣。
系統的進度條"唰"地跳到99%,他能清晰看見趙虎槍杆上最後一道蟲蛀的細縫——那裡面,還卡着半片染血的布絮,和三個月前戰死的王鐵柱衣擺上的補丁,一模一樣。
趙虎的槍杆還在抖,紅綢碎片撲簌簌落在雪地上。
霍弘深吸一口氣,指尖扣住了腰間的刀鞘。
他望着陳二狗發亮的眼睛,張猛攥得發白的指節,又看了看盧方發抖的丹蔻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