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霍弘摸出李老卒給的布包,裡面的糧票窸窣作響,"盧胖子要的是滅口。
可他不知道......"他勾了勾嘴角,眼尾的疤跟着翹起來,"咱們給他準備了份大禮。"
張猛撓了撓頭,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打開是團黑乎乎的東西:"我今早去夥房,順了半塊引火的油松脂。"
陳二狗一拍大腿:"加上我塞在他帳裡的馬草,再點上張猛畫的'老鼠啃糧圖'——"他壓低聲音,"盧胖子的帳子,今夜該漏點火星子了。"
霍弘望着桌上的糧票、營冊,還有那團油松脂。
系統在識海輕鳴,像戰鼓在催征。
他摸了摸腰間的刀,刀刃貼着皮膚的涼,混着心裡燒起來的火——今夜,該讓某些人,睡不着覺了。
營帳裡的油燈結了燈花,"啪"地炸開個橘紅的星子。
霍弘蹲在草席上,把李老卒給的糧票一張張攤開,火光照得絹帛上的私印泛着冷光——那是盧方獨有的"方"字押,每個印角都缺了道小口,像被老鼠啃過似的。
"大哥,你看這個。"陳二狗突然把半本營冊拍在他膝頭,指尖戳着某行墨迹,"上個月左營領了十車火藥,可藏兵洞的賬冊隻記了七車。"他的指甲縫裡沾着墨漬,是翻了半宿舊冊子蹭上的,"剩下三車......"
"在盧胖子的私庫裡。"霍弘摸出昨夜從馬廄鞍袋裡摸來的金漆絹帛,邊角的雲紋和州府密信如出一轍,"李老卒說他埋火藥,其實是藏起來賣給馬匪。"他的拇指碾過絹帛上的折痕,想起前日在城牆上,馬匪的箭簇裹着油布——那油布的紋路,和盧方私庫裡的火藥封條一模一樣。
張猛突然"嘿"了一聲,炭筆在草紙上劃出道粗線:"你們瞧!"他畫的是盧方親兵隊長的"穿雲槍",槍杆中段磨得發亮,"我今早蹲在演武場看他練槍,槍頭連個豁口都沒有。"他粗手指戳着畫裡的槍尖,"上回守城戰,馬匪的雲梯是鐵鑄的,真往上捅的話,槍頭早該卷刃了。"
霍弘的後頸突然繃緊。
系統在識海輕顫,像有根細針在挑他的記憶——守城那天,他替張猛擋刀時,親眼看見南樓方向的箭雨稀稀拉拉,哪像有親衛駐守的樣子?"李老卒說他們挪旗子,原來根本沒上城牆。"他捏着張猛的草紙,指腹蹭過槍杆的磨損處,"這槍杆磨的是臂彎的位置,是平日紮槍靶子練的。"
陳二狗猛地一拍大腿,驚得油燈晃了晃:"這麼說,盧胖子的親兵根本沒參戰!"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上個月他說親衛戰死五個,領了五份撫恤銀——"他抓起營冊翻到末頁,"可演武場的點名冊上,那五個人今早還在喂馬!"
營帳裡的風突然冷了。
霍弘望着牆上張猛新畫的"親衛戰時裝束圖",铠甲的肩甲擦得锃亮,連道刮痕都沒有——真正在城牆上滾過的甲胄,肩甲早該磨得發白。
他摸了摸腰間的刀,刀鞘上的血漬還硬着,像塊燒紅的鐵貼着皮膚:"今夜慶功宴,盧胖子要給'守城有功'的親衛發賞。"他勾了勾嘴角,眼尾的疤跟着翹起來,"咱們給他換份賞。"
"我去把營冊裡的假戰死名單抄三份。"陳二狗已經開始往懷裡塞絹帛,袖口蹭得油燈芯直晃,"再去州府驿站,把金漆密信的事兒捅給巡按大人的随從——那家夥昨兒還在酒肆罵盧胖子扣他馬料。"
"我把親衛的槍和甲胄都畫下來。"張猛把草紙卷成筒,往腰帶裡一插,炭灰簌簌落在他磨破的褲腿上,"再去馬廄瞅瞅,盧胖子的西域馬要是馱過糧袋,馬蹄鐵縫裡該沾着紅曲米。"他突然撓了撓頭,"就是老李頭說的那種,左營獨一份的紅曲米。"
霍弘站起身,把糧票和營冊收進瓦罐,又往罐底塞了把油松脂——要是盧胖子派人來搜,燒起來比救火還快。
他望着兩個兄弟,陳二狗的破褂子還沾着竈灰,張猛的布靴裂了道口子,卻都挺得像杆标槍。
系統在識海輕鳴,像戰鼓在催征,又像有什麼東西在往他靈台裡鑽——是李老卒攥着炊餅的手,是城牆上沒響的火藥,是馬廄裡偷運的糧袋。
"記着。"他拍了拍陳二狗的肩,又拍了拍張猛的背,"咱們要的不是盧胖子的腦袋,是讓所有人都看見——"他指了指瓦罐,"誰吃了兵的糧,誰賣了城的防,誰的刀,該捅進誰的肚子。"
陳二狗當先掀開門簾,冷風灌進來,把張猛的草紙吹得嘩嘩響。
霍弘望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轉身摸出懷裡半塊炊餅。
餅邊硬得硌手,卻在他掌心焐出了溫度。
系統突然在識海炸開道金光,像有本書頁"唰"地翻到新章——藏鋒錄的界面浮現在他腦海,上面多了行小字:"穿雲槍(殘):可解析槍杆磨損軌迹,還原持槍手型。"
他望着窗外漸起的月光,把炊餅重新揣進衣襟。
刀鞘上的血漬貼着皮膚,涼絲絲的,卻壓不住心裡燒起來的火。
今夜慶功宴的酒,該是苦的還是辣的?
盧胖子的丹蔻指甲,還能在小校臉上摸幾天?
霍弘摸了摸腰間的刀,刀刃貼着掌紋的涼,混着系統傳來的熱。
他想起李老卒說的,那半塊炊餅像塊琥珀。
或許等真相大白那天,他要把所有證據都封進琥珀裡,讓後人看看——有些光,就算被埋在泥裡,也燒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