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是一樁舊事了。
那時我年紀尚輕,加之又在婆羅教這麼個地方長大,不務正業,一心隻想當天下第一,是以成日在江湖上亂晃悠。
但因江湖上傳言婆羅教白覆舟青面獠牙鬼見愁,沒人會把我這個面若冠玉玉樹臨風風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跟“白覆舟”聯系起來。
去掉了婆羅教的名号,我倒也交了幾個江湖上的朋友。其中走的最近的,莫過于當時頗有盛名的“滄浪筆”褚遙岑。
褚遙岑是個奇人,出身官宦世家卻偏要來闖江湖,更奇的是竟也讓他闖出了個名堂。他不會什麼精妙高深的武功,但隻要他見過的東西,都能一眼記住其神态樣貌,無論大小細節,他靠一支丹青筆就能分毫不差地畫出來。
我很是好奇,本是約了人在蓮花峰比試,聽聞褚遙岑在附近,當即折了方向前去拜會。得見後發現此人博聞強記,文質彬彬卻心性幾分疏狂,遂與他頗為投緣,交往幾日下來兩人都有些惺惺相惜。
後來二人時常一起策馬同遊,仗劍江湖,好不快意。
可惜,我白覆舟從小到大遇到的事情中,沒什麼能一帆風順的。
壞就壞在那日我帶了步青山一起出門。
凡是丹青手都有個毛病,喜歡美的東西,而好巧不巧,步青山是個美人。
步青山那時狐狸尾巴還沒露出來,乖巧地跟在我後面為我和褚遙岑端茶倒水,其餘不發一言,恨不得鑽到牆裡當背景。
可我沒想到褚遙岑竟悄悄背着我畫了一幅畫。
畫上少年青衣墨發,昂首立于山巅之上,目光遠眺,劍指蒼天,端的是铮铮傲骨好男兒。
褚遙岑喝醉後,這幅畫從他胸口掉了出來,要命地在地上展開了半截。
我不是個好人,婆羅教沒有好人。
從白放歌到白覆舟,從教主到教衆腦子都有問題。
我的東西沒有人可以觊觎,包括步青山。
并且步青山是被我從山腳下撿來,拔了爪牙,養在籠子裡的聽話的好孩子,我不允許他出現在别人的畫上,更不允許他脫離我的掌控。
所以當我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我接迫切地想要毀了這幅畫,以及畫了它的人。
褚遙岑不過是我心情好時纡尊降貴才跟他聊幾句的人,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犯了我的禁忌,那也别怪我無情了。
我随身從不帶兵器,沾染血腥實在非我所願,但必要時一花一草一木都可以作為殺人利器。
我望了一眼角落裡的步青山,嘴角噙了三分笑朝他走去。
“他喜歡你。”我摸着他光滑的臉說,“你覺得他怎麼樣?”
步青山垂着眼,聲音沒什麼起伏,“屬下隻喜歡教主,全憑教主吩咐。”
甭管是真是假,人總喜歡聽好話。
“很好。”我盯着他滿意地點點頭,一把拔了他的腰間配劍,頭也沒回地揮了一下。
“唰”。
醉醺醺的畫師的右手手腕在我一劍之下多了一道幾不可見的紅線,隻聽一瞬後“啊”地一聲慘叫。
我把劍插回劍鞘,轉身走到褚遙岑身旁蹲下,歎息道,“褚兄,你的手畫了這麼多年,也該歇歇了,今日我幫你達成所願,不必謝我。”
褚遙岑滿目震驚,捂着手腕的手都在哆嗦,“為什麼......為什麼!姓白的,我真心拿你當兄弟,你卻......!”
我溫柔而耐心地回答他,“因為我不叫白澄江,我叫白覆舟,懂了嗎?”
褚遙岑目眦欲裂,看我的眼光恨不得吃了我。
“原來是你......是你這個魔頭!哈哈哈哈哈哈哈!枉我褚遙岑自诩聰明,竟然沒看出你這個包藏禍心的玩意!”
我搖搖頭,“是因為你畫了不該畫的。”我拿起地上那副畫,卷起來在他臉上拍了拍,當着他的面一點點撕成碎片,又用内力将它化為齑粉。
看到他面如死灰,我心裡十分舒服。
他死死盯着我,咬牙切齒道,“你會有報應的......你們全都會有報應的!”
可惜他不會武功,弱者的眼光我也從來不屑于看。
“走了。”我起身拍拍手,招呼步青山離開。
步青山跟在我後面,過了一會才出來。
我瞟了他一眼,“你幹什麼去了?”
他道,“沒什麼。”
往事不堪回首啊。
“想不到時隔多年......”我斟酌了下用詞,“你還沒死。”
“白教主這種禍害都還活着,我當然要活到為民除害的時候。”這麼久不見,褚遙岑倒是耐心了許多。
“你怎麼回來這種地方?”不是我說,正氣崖這種血氣彌漫的陰森地方是褚遙岑以前很不屑的,倒不是他多悲天憫人,隻是他覺得這裡會弄髒了他的手。
某種意義上來說,褚遙岑和我是同一種人。
想到這我不禁笑了兩聲。
他皺眉,“你笑什麼?”
我撣撣袖子,“笑你竟然淪落到了這種你最看不起的地方。”
雙手突然一痛,褚遙岑鎖緊了鐵鍊,把我往他那一拽,我跟着踉跄幾步跌到他眼前。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在周圍忽明忽暗的火光裡顯得尤為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