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妩媚模樣多為矯造,本是個清冷性子,越是妖娆,越是騙人。
岑湜咽了口唾沫,心頭驚懼消減五分,但緊張尤餘,扯唇道:“無甚感覺。”
“哦?”纾纾颦眉,觀了片刻,啟靥道:“當然,這毒藥沒什麼感覺,卓姐姐說,無色、無味、無覺。”
邊說着,邊嫣然靠近。
她擡腿爬到岑湜身上,輕輕一推,他如今羸弱,柳枝般倒于一壁。又跨坐腰間,挑起下颚。
“我瞧着紅了點呢?”指尖左右橫挪,那張蒼白的臉慢慢浮出一層粉绯。
岑湜忍不住嗽了聲,眉頭微蹙,眼光卻不離她身,眸子轉動,睫毛飄飛。
“看哪兒?”纾纾厲聲道。
這衣裳實在不成體統,舉動間皓肩半裸,香乳搖顫,連蒸出的汗都銜馨澤。
他抿了抿唇,笑容愈發深,“我這怕冷的毛病倒生得好,否則能見此等豔色?”
“沒見過?”纾纾狠将他肉一擰,咬牙切齒。
“疼疼疼,娘子輕饒。”岑湜作起皮賴,雙臂環她腰臀,嬉笑嗔念,“娘子怎會害我,若真要害我,我死了甘願!”
“當真?”
“當真!”他點頭如搗蒜。
望他半晌,一室旖旎氣氛越加濃郁,眼瞧那張薄唇近在咫尺,纾纾伸掌一搡,撐肩直起。
“好,那官人可不許耍賴。”她甜甜笑道。
目不轉睛。提腕起,岑湜勾唇,搭于金镯,他移去視線,指扣機擴,他瞳色微微一緊。
唰一聲,纾纾抽出镯裡軟刀,不滞半分,捏刃向他頸間刺去。
岑湜立将左膝一拱,她身傾斜,手中角度偏離。
不慌不忙,纾纾抓他領口往前一坐,至于胸前,擺脫他下軀幹擾,舉臂,又将目标瞄準。
紮!
岑湜睖睜雙眼,終是認真起來。
她那揮刀模樣,張目圓瞪,手足敏捷,力道之猛,竟是從未見過!
“薛玢!你做什麼?”雖病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岑湜曲肘一頓,借力側身,躲過一擊。
“下旨!放诃摩谒和莫偃戈走!”她道,手中不停。
左一刺,右一紮。
岑湜慌張避讓,兩人糾纏床榻,帳鈎不斷磕碰,叮叮當當直響。
“好好效忠皇室,我保他們無虞!”岑湜橫掌攔道。
“放屁!你死了誰保證。放他們回家!”纾纾咬緊後槽牙,瞅他動勢,忽移刃往心口刺去。
這等粗鄙之言,過去可不曾聽得,岑湜微愣之際,忽見軟刀直奔胸口,心道顧不得了,化掌為斧,擡手劈她右脅位置。
纾纾猛一吃力,乳下劇痛,酥麻震感轟地傳至手背,指尖一抖,軟刀噗地陷入衾被。
“你到底怎麼了?”不等她反應,岑湜捉住她右腕,怒氣橫生。
他不信她要殺自己。
“啊。”纾纾叫道。
忽地憶起當初莫偃戈扣她腕子留下青瘢,經久不退,岑湜忙松手。
“你!你無恥!”她嚷嚷着,一邊揉往方才狠劈之處。
白色裡衣上,霍然現出紅斑。
岑湜眼光一閃,不由分說,又将她手扣來,展開一看,紅絲道道,好比織機上的緯線。
軟刀之利,且不配镡,如此大動幹戈,難免誤傷。
“你殺了我倒罷!”他吼道,傷心不已。
纾纾讓他一吼,不住驚呆。
那傷口反應過來,開始徐徐往外冒血,滴滴答答,落于衾、落于裳、落于發。
岑湜紅着眼眶,看她撲簌簌掉淚,五髒六腑攪碎般疼,又氣又急。撕下袍角替她包紮,那人泥塑似,愣愣怔神。
他不由生出股委屈,憤懑滿懷卻無處洩。
“我不是不信……”包紮畢,岑湜伸臂攬她入懷,喃喃語,“單單莫偃戈或是鄭繁,我并不怕,但還有诃摩谒、阿紮奇,變數太多,我……我隻能求你留在京城。”他厮磨着她耳鬓,哀告連連,“請你留下來,你在中宸一日,有制诏批閱之權,就能保他們忠心多一日。桢兒太小了,若無強兵擁護、忠臣匡扶,我恐……重蹈覆轍。”
她像是聽着了,又沒聽着,半晌,依他胸口慢慢道:“我明白,但……”
一個“但”字,岑湜心如針刺,密密麻麻的疼,起起伏伏彈弦般,餘音不絕。
徐徐勻正呼吸,他揉住心口,咬牙道:“你要和誰遠走高飛我都不問了,不管了,唯獨……唯獨不要抛下桢兒。”他落眸,輕擡她下巴,凝望這張臉——并不傾國傾城,但于他心,美得驚心動魄。
“和我約定,十五年……不,十年,十年好不好?”淚珠從他眼角析出,顫顫巍巍挂在睫尾。
纾纾的淚湧上來,霎時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