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走來一個叫賣鮮花餅的姑娘,纾纾伸出腦袋叫她:“小娘子,餅可新鮮?怎麼賣呀?”
那姑娘聽聞有生意,忙上前來答話,但見她蓬頭垢面,又狐疑退一步,打量起車架。纾纾将莫偃戈肩頭一拍,“拿錢。”
他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闆朝那姑娘掂掂手,“收不收?”
小姑娘頓時眼睛一亮,“收收收。”複轉頭問纾纾:“娘子要什麼?眼下桂花餅是應季的,最為香甜。”
“那就桂花。”
結賬完畢,纾纾從莫偃戈手裡拿過一枚銅錢。這銅錢是新制的,頗有份量。
“過去僰夷國币制混亂,本國錢币大巍錢币通行,怎麼兌換也時常更改,皆以僰夷王喜好為準。他窮極奢華,每年必得去大巍貿易采買,錢不夠便從民間兌換,百姓拿着大量價值極低的僰夷币買不到東西,最後隻能以物換物,民生艱苦。如今頒布了新的政令,過去家裡囤積的僰夷币可去官府統一兌換成大巍現流通的‘清和通寶’,待物價穩定,商貿自會慢慢恢複。”
“原來如此,我攏共沒在這裡住幾天,拿大巍銅錢買東西時并無阻礙,沒想到裡頭還有别情。”
她餓得緊,餅子吃得幹幹淨淨。
不到一刻,馬車停下,正是她和駱昀徵買的小宅院。莫偃戈扶她下馬,引入正屋,隻見牆剛粉過一遍,桌椅闆凳煥然一新,她的卧房添了妝台、香幾,竟與之前大相徑庭。
“你不知,上次散金平息風波後,通珀耶城都知道這裡住着一個富貴娘子,前前後後來了三批盜賊,翻箱倒櫃。”莫偃戈搖搖頭,“我知你不喜招搖,外頭還是原先樣子,裡頭我置辦了一套新的,也不鋪張,你覺着如何?”
“好呀。”纾纾施施然一禮,“謝将軍。”
“這我可就吃味了。”莫偃戈臉上浮出一抹輕浮笑意,“你有表兄、鄭大哥,為何到我這裡直呼官名?”
“這......”纾纾訝然一笑。
自上次懸平鎮還簪一叙,他們已許久不曾二人獨處過。他心高氣傲,明知被鐘意之人哄騙利用,仍甘之如饴地照顧、保護,纾纾自覺愧疚,有意無意總躲着。
崖頂再見,當時局勢複雜,這般心底裡的私情拿不上台面細想,此刻駱昀徵在值上,留他們兩個,倒讓她有些局促起來。
“慌什麼?”莫偃戈饒有趣味地盯着她看。
纾纾曆來是個知難而上的,經曆這麼多事,性子越發堅直,讓他這麼一看,心底蓦地壯出氣勢,“不慌了,你有話直說,莫要陰陽怪氣。”語畢坐正,一雙眼坦然刺向他。
莫偃戈臉一撇,微微咳了咳——還是原來那般“能攻不能防”的青澀模樣。
片刻,他續話道:“大夫稍候就來,看你風吹就倒,也不知還有無内傷,必須得好好将養一段日子。”
“知道知道,我在你和表兄眼皮底下,怎會偷懶?”纾纾昂頭将手一伸,“拿些錢來,我要做個真正的富貴娘子。”
莫偃戈忍俊不禁,無奈把她糟亂的頭發一揉,“明日就叫人送來,先消停幾天,不許亂走。”
纾纾眉彎眼笑,“遵命。”
爽秋臨近,潮濕的雨季慢慢結尾。在家裡酒足飯飽,她過得好不惬意。
原那聖果的毒,用神樹葉片即可解,搗爛敷上,不出幾日就好了□□成。就是内傷,确需将養。
葉秉榮隔一日來一次,将纾纾診得妥妥帖帖,他是個會巴結人的,盡撿好聽的說。
“娘子,您底子紮實,又有貴人照拂,這身體不出個把月,保準給您養得風韻曼妙。您看......”他從袖口裡掏出一隻盒子,蓋子旋開,撲面而來一陣脂香,“這是本人調配的玉肌膏,專為婦人研制,可使肌膚白嫩細膩,吹彈可破。”他說話時一臉谄笑,眉頭跳如土龍。
“貴人?”纾纾用食指沾上一塊慢慢在手背搓揉,化開來果真融入肌理,清爽滋膚。“我是哪個貴人照拂啊?”
尋常大夫說身體,必定是康健之類的用詞,偏他這樣佻薄,心眼斜得很。
許是不知道回答誰,葉秉榮将眼珠子轉了又轉。西南莫家軍少主?未來雄霸一方,是個好靠山;僰夷人新首領?将來統領一州,更常駐珀耶城,也得罪不起。他那是左思右想,胡子都要撚斷。
“行了,多少錢,我按價給你便是,用完再買。今日這念頭,你可不許再想,更不許再說,沒得我多嘴,你呀......”她聳肩一笑,“兩頭遭罪。”
葉秉榮心裡咯噔一響,忙讪讪道“是是是”。
“最近城裡可有什麼新鮮事?”她懶懶一靠。
“不就是迎接甸司大人麼,僰夷人都高興得很,官家還貼了許多畫像在坊市,生怕他們認不出。嘿,您不知道,我就憑在崖上過得那些瑣碎日子,添油加醋那麼一說,還得了不少茶水錢呢!要不我去茶館說書得了。”葉秉榮一說到錢,眉開眼笑。
看來這聲勢造得很不錯。
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趨時适治而已【1】。
鄭繁和莫偃戈一來,新策有人發号施令,有人正法直度,隻有百姓真正享到實在的好處,社稷才能長治久安。
“對了,鄭長史說明年開春要鑿什麼運河,眼下正在招工呢。”
“運河?”
“是,說要灌溉農田,将燕河的水運去淽江。”
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