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纾被置在床上,能用的所有的柔軟的布匹、獸皮、被褥都疊在她身下,朵圖在一邊抽抽搭搭。
“死不了。”她輕弱說道。
“你别說話。”朵圖止她肩頭。
“他們人呢?”
“在......”話說半截,屋外已傳來赤膊打鬥聲。
眉心一皺,纾纾撐臂欲起,“跟他打什麼,诃摩谒還沒好全,表兄武功高強,這兩人哪裡是對手?”
“你就别管了。”朵圖按住她身子,“一個兩個都窩着火呢,發洩發洩也好。”
她思忖片刻,複又躺下。
诃摩谒到底是甸司,昨夜取果,是他發現不少枝頭上的缺葉有異。纾纾已極盡可能分散摘取,還是讓他察覺。他自然想不到是她偷的,一番追查下來,“盜賊”竟在自己身邊。
也是燈下黑,纾纾這幾天行動反常,經常往外跑,還愛劈柴,若不是信她,诃摩谒不會等到東窗事發。
“我是不是發燒了?”纾纾擡起手背貼額。
“是,剛喂你的就是退燒藥。”
她在外頭一年多,最為依仗的就是腦子和身體,眼下情況,不能再待,需得早日回城療養。今日這一出,算官家與部落撕破臉皮,想來诃摩谒也定當清醒,不能再優柔寡斷,望他心中已有成算。她的任務也已完成,沒白挨這幾月的苦。
剛思定,門被推開。兩人氣喘籲籲走進。
駱昀徵毫發無傷,見她望過來,咧嘴一笑,“小妹,感覺如何?”
“好着呢,表兄。”纾纾伸出雙臂,目光移向另一邊。
诃摩谒嘴角滲血,右頰一團烏青,輸得很顯然。他知道她是在叫自己,落座床沿後将纾纾緩緩攬進懷中。
“你,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嗎?”她擡手撫上诃摩谒側臉,眼神溫柔如水。
“知道,我知道。”诃摩谒握緊她的手,悔惱道:“何苦?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眼淚似斷了線。
“莫哭,小屁孩兒。”她牽唇一笑,“以後行事果斷些,沒有那麼多左思右慮。”說完她又起起伏伏喘息起來,臉色煞白如紙。
诃摩谒急急抹去眼淚,沉吟一番後,道:“讓表兄送你下山,這裡沒有大夫,你很虛弱。”
“好。你腿好了就來找我,知道嗎?”
“嗯。”他閉眼往她額心印下一吻,“我一定去找你。”
兩人脈脈含情,盡是不舍和憐惜。
“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朵圖插嘴,“你這天天的身邊全是男人,也沒個體己的照顧。”
“瞎說,佩珠不要啦?”纾纾睐她一眼。
她仿佛才想起還有一個女兒,輕輕“哦”了一聲。
幾人笑出聲來。
翌日清晨,诃摩谒召集部落全體,宣布将移居珀耶,接受大巍朝廷任命,抗令者,由羁縻府參軍羅昭衍處置。各家各戶需自行準備下崖食物,十五日後出發。
駱昀徵特意留了十人在崖頂聽诃摩谒調遣,他雖然是甸司,但部落青壯年少說幾十個,一齊圍上來還是招架不住。等待的這些天就是人心最紊亂時候,于他是一種磨煉,更需要保障。
清風拂來,彤雲翻湧。诃摩谒親手抱着纾纾來到懸崖邊。
“你能行麼?”他還是不放心。
“所有人都綁着我,就是架也把我架下去。”她拍拍他的臉,“記得擦藥。”
“嗯。”诃摩谒的眼映出一輪紅日,他望着她,像初次深情凝望時那般。纾纾記得,這是一雙純淨無暇的眼,刻在她心底。
他突然微微瞪住,她的發絲如羽尖在他鬓邊輕輕掃過,唇上一熱,忽又飄走。
“回去吧。”纾纾招手。
她笑得比初升之陽還绮麗,染着一層瑤天賜來的光。
***
時隔多日再入珀耶,來往街道行人漸增,商販貨攤初現規模,就連關閉已久的酒樓店鋪也有了起色,城市景象正待複歸原貌。
莫偃戈馳一輛馬車來接她,親自駕着,纾纾坐在裡頭撩簾觀瞻。
“你和鄭大哥一文一武,看來是配合極妙,這才多大功夫,竟叫改頭換面。”
她的聲音沒進平凡市井中,沾上煙火氣,聽來格外舒意。诃摩谒會心一笑,“主意都是他出的,我隻是唱個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