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圻所領方向與之前去往的隧洞方向南轅北轍,雖同需穿越竹林,卻是朝東。
纾纾有些急,提着裙子緊緊跟在他身後,就怕一個轉身将她撞倒。莫偃戈好笑,拉住她手腕,“已近天黑,不差這一時半刻,孩子緊要。”
“是,孩子。”她嘟嘟囔囔,伸手撫了撫肚皮,“寶寶你一定要堅強,要見到姨娘,她定會喜歡你。”
說着又差點忍不住淚,莫偃戈心酸難耐,扯住她後退,“溫圻定不會怠慢,你如今該和平素般從容些,屆時莫漏掉什麼。”
“好。”纾纾憋回眼眶淚水,緊緊攥住他的手。
兩日後午前,六人穿林爬坡,期間輪流抱了纾纾八、十來裡,終是到達溫圻所說西番葵盛開之地。
紅日斜出,陽坡滿地葳蓁,無名花之外,稀稀疏疏立着數十杆花,果然花狀如盤,盤中結滿花籽。伸手掐出,籽黑而帶豎白條紋。
“你們看,這開花的路徑,大約能連成直線,并不似平常農戶集中種植,距離也不一,想必是有些籽出了芽,有些沒出。”纾纾站定研判。
鄭繁颔首同意,“應是薛娘子有意提醒,咱們沿着□□走吧。”
莫偃戈領頭,他仍蹙着眉毛,似有苦思。眼下雖有極妙的線索,但西番葵喜日照,總有盡的時候。
果不其然,走到山坳處,陽坡截斷,剩一川高約兩丈寬約四丈的瀑流,不比前幾日山谷見到的那般雄偉,但也頗具氣勢。
瀑布底下聚水成一方池塘,再由幾級小瀑而出,層層疊流,蜿蜒成河。
左右四顧,再無通路,纾纾躊躇踱步,此處一望到底,無甚研究之用。莫偃戈小心翼翼走過來捏住她的手,慰勉道:“也許,還有别的痕迹。”
她勾唇笑笑,忽覺筋疲力盡,耷肩往地上一坐,“歇息片刻吧。”
衆人面面相觑。
溫圻将目光投向莫偃戈,有意鬧出動靜,“這池塘不小,咱們可下去洗洗!出來五六天,每日不停趕路,身上汗塵一團,極為不适。大司馬允否?”
不等他發話,纾纾背過身尋到棵柏樹藏住,“你們去吧,我理理包裹,咱們幹糧快用完了。”
她盤腿席地,翻出輿圖。
此地在進山口東偏北方向,按圖所繪,瀑布位于垚江上遊,垚江發端是青肇雪峰,這盡頭不可能再有路。
數數剩下的吃食,也隻夠明日返程,倒比前幾日那山洞離出發點近得多。
她歎了口氣,歪頭瞥見對岸半阙霓虹。彩橋百尺,半央水中,逸态纖姿,渾似一婀娜美人。
清譚撲湧,男子酣暢戲水聲傳來。
“真美。”莫偃戈遙喟。
他守着餘下那幾人洗澡,隻看得到纾纾微笑觀虹的側臉,鬓角發絲飄揚,淡淡然如雨中清煙。他心自一蕩,蓦然生出一腔欽佩來。
她幾乎是他見過最獨特的女子。命運對她不優不劣,幼時衣食無憂,既長成,有尊榮有身份,有不公有玩笑。
但她似乎一直活得那樣渾然天成,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随波逐流,也不自怨自艾。氣餒失落皆是一時,想盡一切辦法愛己、及人,永遠那般心懷希冀,堅如磐石。看似淡泊,卻在心底燃着一簇熱烈的火苗。
“現在輪到我了嗎?”纾纾忽然站起身。
溫圻失聲大叫:“娘子稍等,在下還在穿衣!”
莫偃戈驚愕,差點跳起來,“你怎能在此裸身沐浴?”
“怎麼?我與你們有何區别?你在西南時,不也同姑娘們在一個池塘裡洗過澡嗎?”
“那怎能一樣?你......”他漲紅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我要轉身啦。”纾纾掩嘴一笑,伸出手掰下一根根指頭。
稀裡嘩啦水聲四濺,鄭繁恨不得滾進亂草堆裡。
“趕緊躲好!”莫偃戈急得大嚷,回頭瞪她,“你還懷着孕呢?”
“敢情我平日裡不洗澡?”纾纾滿心捉弄,猛一扭身,隻見幾個拖衣挂裳的人影飛奔逃竄。
莫偃戈立在池塘邊,打着赤腳,柔柔望着她。
脫去鞋襪,兩足蔥白纖細,趾頭圓潤,如雪梨入湯,水波蕩漾開,嬌憨可愛。
莫偃戈歪頭詳觀,深覺有趣。
“我的腳腫了。”纾纾自語。
他驚醒,慌張道:“是,是孩子所緻?”他倒未看出腫脹,纖弱得很。
“嗯,不知道泡泡冷泉能否消退些。”
原來不是要洗澡,莫偃戈暗自松氣。
“如今暑氣正盛,此譚正好抵你肝火。”
“知道的還挺多。”她伸手撥揚水花。
許是鄭繁将一路來所發之事悉數告知。
行走數日,此間暢風清涼,景緻幽靜,看她心結解開不少,莫偃戈寬慰良多,遂蹲下身同她小意玩耍。
纾纾沾一手水彈他腦門,淺笑嫣然。他亦作勢潑她,惹得她聳肩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