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這竹林無窮無盡,四面八方都是鏡子般對稱,除了偶爾上坡下坂,複又一輪。
“你們是怎麼找到那條暗河的?”纾纾納罕。照此況景,如何也看不出哪條路有盡頭。
“東、西、南、北、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各派八人,三裡後八人再分七個方向,餘一人留守,返回集合後再往原來方向行進,隻不過再分開時要多進三裡,彌補分散開的距離差。如此反複,雖然最後也會因為範圍越來越大而越來越不精準,但總比胡亂找好。”
“如此進行了四個多月?”
“是。那又如何解決食物問題?”
“一部分是靠後來者背進去傳給先進者,反複交疊,一部分就靠山裡的野果野獸。”莫偃戈粲然一笑,“無需擔心,莫家軍在西南森林裡多的是經驗,再者,很多方向上都是無頭路,他們自然會回來。”
看他說得輕松,纾纾仔細一打算,先入林的待得更久,野外兇獸猛禽也并不少見,這裡頭還需嚴密的計算和說一不二的服從性。莫家軍果然是一支體格強健、訓練有素的軍隊。
莫偃戈一手拿司南,一手看地圖,“這竹子上有記号的便與地圖上的标注對應。”
“嗯。”纾纾抹去額上汗水。
一路走來,并無怪異之處。第三日午後,他們終于走出竹林。
稀疏的光影開始刺眼,透過縱長層疊的竹身,纾纾依稀看到遠處視野開闊,烈日投下,崖壁粼粼,古蒼綴岸,瀑流聲震耳欲聾,若萬馬奔騰而出。
她扶着最後一棵青竹向前邁出一步。
眼前天高雲卷,黃燦山谷似巨蟒蜿蜒,飛流直下,白霧翻湧,猶不知懸崖深堪幾許。對岸相隔百丈有餘,蒼茫巨樹,憑風伫立,川映裸石白土,削翠镕金,不為穹廬變色。
這一切佯若靜止的,又與時辰妙應,日升日落,乾坤輪轉,仿佛從不更改,又實是經曆過滄海桑田,震撼人心。
胸膛砰砰直跳,風嘶如鷹,獵獵不絕。纾纾從未見過如此奇景,歎山河雄壯,催奪魂靈。
她微笑駐足,腳下石子悄悄滾落,似墜進萬丈深淵。
“小心。”莫偃戈扶住她腰身。
自方才起,他就一直站在她背後。纾纾的神采裡,有他第一次見到的餍足和歆羨,她璀眸低垂,輕輕說:“寶寶,看。”
峭壁臨淵,烏發飄蕩,那人鍍着一層金光,手撫圓身,頭顱高揚,目光堅定而慈愛,恍若母神之像。
沿着懸崖,竹林的邊緣行走,東方往低處,漸漸有了更高的阻隔。
“适才那居然不是此山的最高處。”纾纾輕歎。
“這裡才是。”
原來峰頂在面前這陡不可攀的山壁上。
“遑如斧頭劈開般,這樣直陡。”她跟着莫偃戈撥開遮掩的雜草。
一條窄小的山洞出現在衆人眼前。
溫圻點燃火折子。
莫偃戈接過往壁上一貼,輕輕扒開一層青苔,“不知多少年前,有人拓寬過洞口,這裡還有鑿痕。”
鄭繁趨近一看,确有一道道平行的鑿痕,不像天成。
“那豈不是找對了?”纾纾欣喜道。
“不,我們第一次發現時,洞口雜蕪荒草,荊棘叢生,不用刀劍砍斷,根本無法進來。”
“那又是怎麼知道這裡有個洞?”
莫偃戈摸了摸鼻子,不做聲。
溫圻答道:“有人解手,佩刀掉了進去。”
她撲哧一笑。
約摸小半個時辰,莫偃戈在前頭停下腳步,“此處略寬敞,可以休息,今日就到此為止。”
“為什麼?”纾纾訝然,“我還可以繼續,身體并無不适。”
山洞潮濕,滴答水聲輕響,一片默然。
衆人皆垂首而立。
鄭繁撇頭站在她身後,楊屹楊岘抱臂落在最遠,沒有燈火,隻看到兩團黑影。溫圻倚在一邊,好像在閉目養神。
“何意?你們嫌我累贅?”
她突然意識到莫偃戈從始至終,都是在挑好走的路。
“你......”她心裡蓦地一片冰涼,“你到底什麼意思?”
“對不起。”莫偃戈緩緩擡頭,熄滅火光,“我們可能,真的找不到纓纓了。”
“不可能!你繪出這樣仔細的輿圖,怎麼可能找不到?”纾纾茫然抓着漆黑的空氣,想找到他身在何處。
“你知道,我派出的人并不多,雖然有策略地按方向索骥,但滄楠山這麼大,地形如此複雜,根本沒法兒不遺漏。”
“你不是尋到暗河所在麼?或許,通過暗河就是呢?”她啞着嗓子繼續胡亂摸抓。
“他們不可能從暗河過去!”莫偃戈抖着聲深吸口氣,“連我都沒辦法遊出一丈遠,那水刺骨地寒,扔條魚都會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