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她遏着喉頭苦意。
“娘子,是我扔的,确實如此。”溫圻附和。
山洞的陰潮挾雜腐草味道,她默默流出淚,鼻腔開始不通氣。
“那你告訴我這麼多做什麼?”
“難道你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麼?”莫偃戈陡生怒意,聽到溫圻攔他的窸窣聲音,“薛玢,你清醒點,一百六十多天,我們真的找不到!”
“你有沒有用心找?”她突然嚷道,聲音從未有的刺利,腳尖踢倒,猛一趔趄撞至牆上。
噌一下,火苗又起。莫偃戈找到她方向,慌忙一抱,“我敷衍誰都不會敷衍你!”
他扯開腰帶,撕落肩頭衣領,“這是我翻爬懸崖受的傷。”
纏纏繞繞的白細布從他胸前綁到後背,隐約還聞得藥草氣味,纾纾撫去頰邊眼淚想看清楚,莫偃戈收攏衣襟将身一側,“已經快好了。”
空氣遲滞,流通不暢,豆大火光映出他魁梧身影于洞壁,纾纾挪一步躲在那影子裡,心頭發堵,腦仁愈發酸痛。
她愧疚不已。
自出發開始,她一身輕松,什麼都不必帶,其餘人肩抗背馱,一大半東西都是為她而備。吃食休息也緊着她,路途艱難,再慢也默默跟在她身後,還得說話玩笑,恐她多慮。
“我确實是個累贅。”纾纾頹然,“為什麼,為什麼一點線索都沒有?”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若纓纓真遇不測,連入土為安都無法嗎?
嗚嗚哽咽聲回蕩在逼仄洞窟裡,她雙手捂面,對着堅硬山壁嚎啕大哭。
***
幾人返程,纾纾走得越加慢。如今也不用再争什麼時辰,站至懸崖上那一刻,她就該知道,與自然比起來,人的力量太過渺小。
可她總覺得心中那根弦仍在,還未斷。有時候,沒有消息,也算是消息。
若是生完孩子,有空,她還可以再來。愚公移山尚能堅持世世代代,她找個人,用不着移山。
地上有些不知名野花,黃白一簇,鑲草綴葉。
“你的人除了繪圖,有無增寫山林地貌,特産植株?”她好奇問道。
“嗯,是有。”莫偃戈彎腰擇花,一邊回複,“溫圻就記錄過。”
“反正無聊,說來聽聽。”
“也沒什麼旁的,山裡有野豬、鹿、猴、猿、蛇、虎、豺,鳥禽也多,怪我不認識。”溫圻摸摸下巴,細細想來,“我倒見過一種稀奇的花,生于陽坡,莖幹直立,無旁枝,花大如圓盤,花色金黃明麗,花面中似乎是籽,一如蜂窩。”
這倒沒聽過,纾纾還在思索,莫偃戈長臂一伸,一輪花環戴在她頭上,綠藤圍葉,點點彩瓣。
“好看。”他笑吟吟誇贊。
鄭繁無聲看着兩人,眉間微蹙,“我在驿館時,借過一北上赴任的官員書卷相看,一本花譜,你說的,似乎是西番葵。”
“西番葵?”纾纾聽聞眼睛忽地一眨,“可是結籽能吃的西番葵?”
“正是。”
她腳步一頓,腦中似有什麼如流星一閃,“幾年前我在京城同纓纓吃過父親友人贈送的葵籽,西番葵才傳入中原不久,大家不認識......”她喃喃着,總覺抓住什麼卻又從指縫溜走。
又行出幾丈遠,纾纾回頭将溫圻看了又看,細眉緊擰,“懸平鎮可有賣葵籽的?纓纓愛吃。”
“這......”溫圻為難看向莫偃戈。
他倆平日除了練兵,就是推演戰事,哪兒有閑工夫逛集市。
“有,一定有!”鄭繁兀地合掌一拍,“你說的是何地?哪個方向?快帶我們去!”
纾纾欣喜若狂,掠開莫偃戈幾箭步沖到他身側,“你有把握?”
“有,我前幾日買靴時見過。當時并未聯想起那花譜,方聽溫大人提醒才想出。”他握住纾纾急迫的手指,“西番葵傳入中原不過兩三年,京城裡也隻有幾個貴族園林才有,濋州在西邊,民間或早有種植,隻是莫将軍和溫大人從曹川來,并不熟識。”
這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
“沒有人會在滄楠山種!”纾纾歡欣喊道,淚如泉湧。
莫偃戈聽完三人對話,也記起一些瑣事,“當初纓纓進山後第六日,我即派人搜尋,那日雨剛停。”
鄭繁連連點頭,“正是!西番葵多在三四月的春季播種,快則四五天,慢則一旬就能出芽,喜溫喜濕,喜日照,夏初即可開花,花期一月。”他轉身問溫圻:“你是什麼時候看見的?”
“正是六七月夏初!”
如此嚴絲合縫。
衆人齊齊站直,眼中含光。溫圻搶過莫偃戈手上的輿圖,“夫人,請随我來。”
纾纾鼻尖一酸,方察背上早已捂出一層熱汗。
下過雨的山林确實會沖走大部分痕迹,她知道莫偃戈盡過全力,隻是不會想到與未名花有什麼關聯。
纓纓進山時乃三月中,若是這些葵籽是她灑落的,那麼極有可能,是被人劫持了,并不是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