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纾纾又閉上眼去。
半晌,聽環佩叮咚,額上一片柔軟溫熱的唇貼來,她裝作不知。片刻,又聽到低低的笑聲,有人撥弄她的發絲。
等到好似一個夢那麼長的時間,終于有大門開合的聲響,她睜眼摸了摸頭頂——一支梅花金簪,是在船上掉下來的。
心底蓦地浮出一絲自責和羞慚,她真的無法回應莫偃戈的感情。
到底是岑湜在利用她,還是她在利用莫偃戈,就像一抔桑水,分不清哪滴是梁河彙入的,哪滴是垚江彙入的,攪和在一起,從指縫慢慢溜走,誰先發現,誰先蒸發。
“珍兒?”是鄭繁扣門。
纾纾抹幹暈濕的眼角,起身放他進來。鄭繁換了一身裝束,妥妥帖帖一位儒生。
“鄭大哥,這麼晚還不睡?”她看了看他頸間白布,“可找大夫瞧過?”
“嗯。”
他并未進門,纾纾本欲往内,隻好停住腳步,回頭望他。
鄭繁隻是噙着淡淡的笑,仿佛宣城重遇那天,柳堤河畔。
“方才,我撞見大司馬。”
“是。”纾纾重新走到門口,垂眸等他,她想他應該有許多話要說。
“我說我正好無事,送佛送到西,想待在他身邊做幕僚,等你生産完再走。他同意了。”
“是麼。”纾纾盯住腳尖。
她同樣也無法愛上鄭繁。從一開始,就算從一開始她嫁的就是鄭家,她好像也無法愛上他。
鄭繁很好,學富五車,勤勉忠厚,不計較得失,心胸豁達。
倘若作夫君,是極好的,柴米油鹽過上平凡一生,最後兒孫滿堂,安享晚年。
但總是差點兒什麼,纾纾也不全懂。隻道她真的在他懷裡想過,若找到纓纓,就此作辛珍随他走如何。
那心髒是四平八穩的,摸着他亂跳的胸膛,自己這顆像是呆子,甚至不如莫偃戈會令她生氣。
“我和這孩子有百日情義,出世以後,叫我一聲舅父不過分吧?”
纾纾猛地将頭擡起,鄭繁仍笑着,鬓邊似多了幾根白絲。
她鼻尖一酸,“是百日恩情,倘若孩子有福,我一定讓他親口喚你一聲舅父。”
“好。”他猶豫着伸出手。
比耳之高,纾纾看見那指尖發着抖,欲再靠近,最後卻隻落在她肩上,“進去睡罷。”
庭院裡落英缤紛,屋内燈火熄停,徒留月光傾瀉似水,冷冷映出他地上身影。
好想再喚一聲“珍兒”,怕是已無人應答,此後再讀書文,都恐生懼。
“珍”。多普通、多常見的字眼,卻不是他能守護得住的寶石。
鄭繁仰頭觀月,花瓣飄零,劃過月心。花和月,相隔不知多少千裡,怎能作伴?他緩緩垂下眸子,怕月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