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她!”岑湜微怒。
朵圖實是力竭,勉強将手一擡,觸到他袍角,聲音抖而輕:“陛下,你......你能陪我生完孩子嗎?”
卓憐袖一直等在門口,她坐在桌邊,看向外頭。隐約聽得到裡間岑湜和朵圖對話,伴着女人時有時無的尖叫與低泣。她心如鼓槌,又如吊桶,砰砰亂跳,七上八下。
宮外夜色沉寂,星子密布,暖風恬适,寂靜又祥和,如此内外,大相徑庭。她一盞一盞喝着茶,腰背僵直。
須臾,溫居堂高圍之下,那西邊牆頭,略略一亮。
她幾欲站起,猶自微微一愣,隻動了動腳腿,不禁絞絞手指,有些晃神。
“朵圖!”沈蘋蘋的聲音高揚而至。
她跑着來的,滿臉通紅。
卓憐袖想到老姑姑的話,連忙一招手,“快,去裡邊,她不會生,你教她!”
“诶!”不多言語,沈蘋蘋一步不歇,急匆匆往裡奔。
卓憐袖又端坐下去,身子卻不住探出來,那牆頭越來越亮,漆黑的天空,角落裡有什麼火紅。
亥時。
聽見朵圖和沈蘋蘋交錯的哭聲,老姑姑說看見頭了。
候在門外的丫頭們竊竊私語:
“那兒是怎麼了?”
“是火吧?”
“莫不是走水?”
“上次光華......”
“呸,住嘴!”
“噓。”
有人回頭看卓憐袖,她沉靜坐着,不挪半分,端正得如同一尊塑像。
又過兩刻,火光越來越大,映紅小半邊天。遠遠的皇城外頭,人喧馬嘶聲嘈雜入耳。
餘有慶立在院中,雖說他要跟随岑湜左右,但眼見大事不妙,自計較一番,便躬身朝卓憐袖一拜,“娘娘,奴婢去承天門問問,若是陛下找我,勞駕您解釋。”
卓憐袖忙點頭,起身扒在門邊喃喃道:“莫不是又着火了?”
他出去不過須臾,有禁軍打扮的男人闖進來,急赤白臉,如一隻熱鍋螞蟻。甫一見卓憐袖在正中坐着,趕忙跪拜求道:“德妃娘娘,聽聞陛下在此。頒政坊龍興寺走水了!”
卓憐袖騰一下站起,臉色倏變,“可曾叫潛火營?”
“叫了。但起火點是龍興寺内的佛塔,此塔高九層,以木建築,裡頭佛經典籍繁多,火勢一起,便如摧枯拉朽,潛火營的人上不去!”他欲言又止,道:“陛下可是在此?臣還有話說。”
“我去請。”
岑湜已聽見外頭男人的聲音,自己走了出來,滿頭大汗,神情肅謹。
“陛下!”那禁軍見他服飾不整,知是美人生産,但情況緊急,也顧不上,隻能連連磕頭,“陛下,頒政坊走水!”
“什麼?”岑湜劍眉一豎,怒喝道:“不是設了望火樓?潛火營的人呢?為何不曾及時撲滅?”
那人匐在地上結結巴巴,“是龍興寺的佛塔,近日天幹物燥,木頭紙張又都易燃,且佛塔高聳,潛火營的人上不去。陛下,頒政坊九寺五觀,除去出家人,還有不少士人、學子在此讀書,許多都急着去救那塔上寶典,潛火營不僅撲火還要攔人,自去年編制保火甲後,這是第一次有如此大火,衆人經驗不足,實在亂成一團。将軍遣我來請陛下旨,能......能否出兵轟走那些讀書人?”他額上冷汗直冒,不敢擡頭看岑湜。
最怕文人酸腐,命都不要,要救那書。岑湜腹謗。偏又得罪不得。
“你......”他突然發現餘有慶不在,眼光梭巡。
“餘内官去承天門了。”卓憐袖道。
“罷了。”他低頭沉吟片刻,“你直接拿我旨意,叫葛平忠留下一部分當值,率其餘人等去頒政坊,務必不要傷人!那佛經沒了就沒了,大巍多的是名寺!”
葛平忠統領禁軍,是謂大将軍。
“是。”他領命而去。
語畢,岑湜朝西邊一望,那佛塔豎立,如一幢火柱伫在京城一角。他眉頭緊蹙,焦躁地在屋中踱步,忽又聞朵圖叫他,甩袖正欲擡腿,正巧看見卓憐袖站在一旁,腦中靈光乍現,“憐袖,你不是有幾座水龍,現下可用得上?”
卓憐袖微笑回道:“可以,臣妾造了五座,正好能撲高處之火。”
岑湜一轉急色,喜道:“那快快送去潛火營。”
她有些躊躇,順眉道:“陛下,我那幾座水龍雖試驗過,唧水尚可,但本身頗沉,還要蓄水,行動笨重,本是造好後給每個潛火營都配一個,就近使用。此刻臨時推往頒政坊需要不少時間,也不知能不能趕上。”
她說得有理有據,岑湜停住腳步細細一忖。
“岑湜!”朵圖孩子生得直冒怒火,講一腔西南方言,不斷喝罵。
他被這麼一喊心中又切又急,便随口說道:“你且去安排吧,盡力便罷,路上遇到餘有慶讓他别回來了,聽你指令。”随即又回去床前。
“是。”卓憐袖略略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