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親熏陶下成長的蘇見一直是驕傲的。
哪怕剛到國外,備受嘲笑不想上學的那段日子,蘇見也堅定地認為,因為外表和發音嘲笑同學的人很壞。
他信任自己,所以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待他,雖然也因此收獲了一些例如清高,不夠親切之類的評價,但有目共睹的專業和優秀的學習能力總是能夠讓蘇見很快的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變得不再自信,也會在某些時刻,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清晨。
蘇見拿出冰箱裡僅剩的一瓶礦泉水,一口氣灌下大半。
客廳裡,正将早餐一樣樣拿出來的劉元深見狀勸說:“冬天還是少喝一點冰水比較好。”
已經送到嘴邊的水在劉元深說完這句話後陡然定住,睡得淩亂的發絲在燈光下顔色淺了許多,顯得皮膚格外白,就像一個精心雕琢,很容易就能碎掉的瓷人。
蘇見的好看是直觀的,哪怕一開始的性格并不是那麼好相處,也總有人因為這張漂亮臉蛋和全a的成績單熱衷于圍繞在他身邊。
劉元深不是這些人中最優秀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普通,這麼說似乎對自己有些苛刻,畢竟在許多人眼中的劉元深已經十分優秀。
但現實就是如此。
他的普通在和那些天之驕子的相處過程中逐漸顯露,與生俱來的成長差距緻使他永遠都慢人一步。
在他沒日沒夜撲在圖書館,為了出國名額費盡心思的時候,這些人早已到達了他向往的天堂。
而蘇見,則是他羨慕到有些嫉妒的那些人中,唯一得到他喜愛的那一個。
他在蘇見短暫的停頓中彎了唇角,語氣依然溫和,沒有絲毫責怪的意味,隻是無可奈何地,不知第多少次包容了蘇見。
好像蘇見是不懂事的小孩兒。
被大霧籠罩着的城市陷入了一片虛無的白,蘇見沒說話,坐下象征性吃了兩口:“我坐地鐵很方便,你不用特意過來接我。”
“沒事。”劉元深用帶笑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說,他做的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他願意為了蘇見傾盡所有,不論是前途還是其他。
蘇見低頭攪拌碗裡的粥,心裡并沒能完全原諒劉元深,可又不能去責怪他。
忽然,劉元深閑聊似的提起了祁晟,說他性子古怪,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而後話音一轉,對蘇見說:“如果實在不開心,不如不要做了。”
蘇見動作一頓:“什麼意思?”
劉元深同樣停止了用餐的動作,像當初勸說蘇見回國那樣為他分析利弊:“豐闌這幾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祁晟接手後雖然看起來有在變好,但那隻是他們向外傳遞出的一種信号,這種企業很難跳脫出固有的經營模式,你也說了,他們用人是不看能力的,我過去勸你放下姿态适當參與一些社交可能是錯的。”
蘇見擡頭朝他看了過去,劉元深又道:“我仔細想過了,其實不應該勉強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幾個月來,一直存在于他們之間始終沒能分出對錯的争論因為劉元深突如其來的認錯和妥協,就這麼輕而易舉得到了解決。
輕易得仿佛那些争辯沒有發生過。
而本該因為矛盾得到解決感到輕松的蘇見卻并未生出這種感覺。他直覺劉元深要說的不止是這個。
果不其然,劉元深接着說:“而且,祁晟那個人……”他罕有地蹙了眉頭,好似回憶起了什麼不美好的記憶,卻又欲言又止地不想提起,隻道:“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沒人會比我更希望你開心。”
這話有如魔咒環繞着蘇見。
劉元深一改前态支持他繼續做自己的态度讓蘇見一時不知做何反應,聽了沒有覺得開心,車上也一直望着窗外。
“對了。”在臨近豐闌的路口,劉元深突然說:“之前在雜志上看到一個工作室的采訪,我登錄了他們的網站,看起來挺不錯的,雖然最近才嶄露頭角,不過他們走的路線比較高端,風格和你很像,主要是結構簡單,更專注設計本身,你應該會喜歡。”
對面紅燈即将變色,蘇見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而是說:“可以走了。”
這并沒有妨礙劉元深第二次開口,他在車子停穩,蘇見伸手去解安全帶時說:“臨市這幾年發展得也挺好,對比豐闌會更适合你。”
他擺出一副為蘇見好的模樣,讓蘇見即便不開心,也沒辦法說出什麼話來反駁,可當劉元深對他說“不用擔心,我會陪你”的時候,蘇見還是沒有忍住發出聲音:“不要說了。”好像有些受不了。
過于充盈的暖氣導緻蘇見呼吸都變得困難。
微繃的五官為他增添了幾分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冷,連蘇見本人都不知道的是,他遠沒有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難以接近。
相反,蘇見是一個十分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因此招惹了許許多多不懷好意的人靠近他。
他什麼都不懂,甚至有些任性。
可他是蘇見。
是漂亮得好似上等白瓷,被捧在掌心呵護着長大,哪怕不努力也可以輕而易舉獲取到一切優質資源的蘇見,這樣的蘇見被允許擁有任性的權利。
所以即便是被辜負了好意的劉元深依然不會生他的氣。
他隻會循循善誘:“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但我不想你因為賭氣錯失這麼好的工作機會,而且你現在調去做了秘書這種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工作,祁晟又是個特别麻煩的人,我擔心他會為難你。”
蘇見不說話,劉元深便輕輕歎氣:“好吧,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這件事我們就暫時先不提了,這樣好嗎?”仿佛無可奈何,隻能再一次包容了正在鬧脾氣的蘇見。
暖氣打得并不高,不知道為什麼,聽着劉元深全然為他着想的話,蘇見卻覺得越來越沒辦法呼吸,以至于在路過辦公區被叫住時,都還處在一個比較應激的狀态。
蘇見很容易挂臉,他知道這樣不好,有在盡力控制,可這不是他想改就立刻改得過來的。
因為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高興的時候是個什麼德行,所以在察覺到對方顯露出的那一點尴尬後很快調整了呼吸:“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就是拿點東西給你。”
看着對方遞來的糖果盒,蘇見慢半拍地意識到眼前這位就是梁秘書口中去休婚假的同事:“恭喜你。”
“謝謝。”女同事攏了發絲,有些猶豫地掃了眼總裁室的方向,露出一種很輕易就能辨别的顧慮和遲疑。
而擁有着一個正常人應該具備的察言觀色的能力的蘇見,很快從她手裡多出來的一個糖果盒上察覺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