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從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即便他擁有被人稱贊的出衆外表。他的慢熱和自我注定了他不會成為一個受歡迎的人的命運。
他遇到的這麼多人中,隻有劉元深無條件對他好,他甚至願意為了蘇見放棄已經成型的事業。
台燈的光亮在漸亮的天光中暗淡,稿紙上淩亂的線條交錯着,蘇見丢開手上的筆:“他懂什麼。”
祁晟什麼都不懂。
雲層中隐約漏出些金色的光芒,蘇見“嘩”一聲将面前的稿紙揉成一團,丢進了桌旁的垃圾桶。
…
九點半,梁秘書穿戴整齊走進辦公室。
她的老闆已經坐在電腦前。
梁秘書将手裡的檔案遞過去:“酒店已經安排好,藍桉落地就能入住,她問我您明晚的安排,應該是想在正式入職之前和您再聊一次。”
祁晟視線微擡。
鐘表上的時間逐漸向着十點靠近,陽光透過雲層鋪亮了祁晟一半的臉,隐約的交談聲從沒關緊的門縫裡漏進來。
祁晟的目光停在梁秘書精心打理過的面容上,仿佛在出神。
梁秘書饒有耐心地等待着,不多時,祁晟說:“你安排。”接着道:“通知他們,半小時後開會。”
梁秘書應下,離開前多說了一句:“蘇秘書還沒來。”
此話一出,祁晟的目光便不再掩飾地投向鐘表,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對此不以為意:“還早。”
這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怎麼可能有人一天都不遲到。
鋼筆在桌上點了又點,祁晟想,梁秘書可能不知道漢城的早高峰有多堵。
祁晟毫不在意地盯着鐘表走動的指針。
正如他堅信蘇見一定會和劉元深分手那樣,祁晟同樣相信,蘇見不會因為他說了實話就賭氣辭掉這份工作。
蘇見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會不懂及時止損這個道理。
但如果他不懂,堅持要執迷不悟呢?
平展的眉頭緩慢蹙起,祁晟心中彌漫起無論如何都無法驅散的陰霾,少頃,将鋼筆重重一放,沉沉想,如果是那樣,那他真的有可能會生氣。
好在蘇見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蘇見來了,十點差幾秒的時候。
他不僅擅長踩點,還十分擅長令人不安,但還好,他沒有像梁秘書暗示的那樣,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梁秘書的揣測根本毫無道理,祁晟如是想。
蘇見對此并無察覺,但他一路上的确不止一次産生過辭職的念頭。
但那之後呢?
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必須承認,豐闌是他現階段唯一的選擇,除非他已經做好了退休的打算。
可憑什麼。
他又做錯了什麼?
骨子裡的倔強不允許蘇見這麼輕易宣判自己的失敗。他不想這麼認輸,更不可能承認他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
因為即便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蘇見依然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掉那份名為“認可”,實則是希望他可以不要再繼續鬧下去的工作邀請。
不會再有比之前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蘇見秉持着這種心态和梁秘書完成了最後的交接,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祁晟和他說過的那些話。
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讨人喜歡的老闆。
至少祁晟很大方,稍微抵消了點他給人帶來的那股居高臨下的刻薄。
梁秘書沒有參與十點半的會議,她告訴蘇見自己已經辦好了手續,之後有任何事都可以聯系她。
或許是因為蘇見過于嚴肅如臨大敵的表情,梁秘書難得流露出了幾分超出禮貌之外的笑意。
蘇見以為她會說“不要擔心”亦或是“祁總沒那麼難相處”之類的話,但她卻說:“祁總不壞的。”
好像蘇見不是來工作,而是相親。
雖然嘴上說着“我沒這麼想”,蘇見卻在心中暗暗否定掉了自己的回答。
倒不是因為不認同,而是對祁晟那近乎侵犯的存在感産生了一些被冒犯的感覺,從而滋生出了一些微末,十分不值一提的好奇,想知道,祁晟是不是對每一個下屬的感情生活都有着這麼濃烈的參與性。
坦白說,如果不是事先和他有過一次相對真誠的交流,蘇見差點就要懷疑祁晟是不是看上了劉元深。
畢竟他們在某些方面相似得可怕。
譬如,诋毀彼此。
蘇見準備好會議需要用到的資料,敲門的手還沒落下,總裁室的大門便先一步打開。
高大的身軀罩下來,蘇見呼吸微滞,下意識退了半步,離開被他陰影覆蓋的範圍,不帶任何個人情緒地說:“人到齊了,随時可以開始。”
祁晟點點頭,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類似于中藥清苦的氣息。
這讓他很快地回憶起了那個燥熱的下午。
思考蘇見到底有多少香水的同時突然很迫切地需要蘇見立刻和劉元深分手。
但這不是他想就能夠馬上做到的。
祁晟的情緒在經曆了短暫而莫名的激昂後又飛快地落了下來,導緻整場會議進行得十分壓抑。
對此,蘇見倒沒有太大的感覺。
隻要有祁晟在的場合氣氛總是大差不差。
會議圍繞得依然是幾個品牌接下來的規劃。經過這些天,蘇見對豐闌旗下的幾個品牌營收有了一個不算深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