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開口詢問,卻見阿黎突然轉動簪尾,原本安靜的齒輪開始緩緩轉動,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咔嗒"聲。
神奇的一幕随之出現——沙盤上的微型烽燧竟依次亮起紅光,宛如一條蜿蜒的赤色長龍,在黑暗中蘇醒。
"此乃璇玑儀。"
阿黎頭也不回,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驕傲,那是對自己智慧結晶的自豪,
"公輸班後人依我圖紙所制,可借日影月相,測算百裡外敵騎動向。"
三日後的秋狝大典,陰山腳下旌旗蔽日,如一片翻湧的赤色海洋。
阿黎身着玄甲,铠甲上的錯金銀紋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腰間錯金銅符早已換成了嶄新的虎紋令牌,彰顯着她在此戰中的重要地位。
當匈奴頭曼單于的鐵騎如黑色的潮水,出現在視野盡頭時,大地仿佛都在他們的踐踏下震顫。
阿黎擡手轉動璇玑儀,發間銀簪齒輪發出輕微嗡鳴,那聲音雖小,卻仿佛蘊含着千鈞之力。
須臾間,秦軍陣前升起九盞孔明燈,緩緩升空,在暮色中宛如九顆滴血的星辰,照亮了逐漸暗沉的天空。
頭曼單于勒住馬缰,望着燈面清晰勾勒的匈奴王庭地圖,瞳孔驟縮,眼中滿是震驚與恐懼。
他記得這圖紙藏在王庭密室深處,守衛森嚴,除非......他的目光掃過秦軍陣列,最終定格在那位騎在白馬上的女子身上。
阿黎挺直脊背,端坐在馬上,鳳目映着孔明燈的紅光,嘴角勾起一抹似曾相識的冷笑——與那日章台殿前,撕碎儒生谏書時的神情如出一轍,充滿了對敵人的蔑視與不屑。
"放箭!"
随着阿黎一聲暴喝,聲如驚雷。
改良後的連弩發出撕裂空氣的銳響,如同一群兇猛的飛獸,向着匈奴大軍撲去。
阿黎輕撫着弩機上的墨家銘文,想起墨羽臨行前塞給她的機關圖。
那時他的眼神關切,眼神好像很複雜,本公主死不了。
箭矢破空的呼嘯聲中,她忽然覺得,這縱橫千裡的河套平原,倒像是個放大了無數倍的機關匣,而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開啟勝利的樞要。
當夜,阿黎獨自站在篝火旁,望着天空中漸漸熄滅的孔明燈。
璇玑儀在她發間微微發燙,仿佛還在回味方才的輝煌。
跳動的火焰映照着她的臉龐,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蒼茫的大地上。
她知道,父王此刻正在鹹陽城頭,望着同一輪明月。
而那輪明月下,大秦的烽燧鍊已如鋼鐵巨蟒,牢牢盤亘在帝國北疆,守護着身後的萬裡河山。
寒風再次呼嘯而過,吹起她的發絲,她卻渾然不覺,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大秦的威嚴,不容侵犯;父王打下的江山,她定要守護到底。
剩下的就交給扶蘇他們了。
要準備返程了。
特意去了趟泗水之畔,晨霧裹挾着腥鹹水汽,纏繞在斑駁的周鼎之上。
曆經八百年歲月侵蝕的青銅巨物表面,銅綠如黴菌般肆意蔓延,在熹微晨光中泛着詭異幽光,鼎身镌刻的饕餮紋似在無聲控訴着王朝更疊的滄桑。
阿黎立在三丈高的洪爐前,玄色大袖被熱浪掀起。
"開爐!"
她朱唇輕啟,聲音雖清越卻裹挾着金石之音。
随着絞盤轉動的吱呀聲,青銅巨鎖墜地發出悶響,洪爐門緩緩開啟的刹那,熾熱氣浪撲面而來,映得她丹鳳眼泛起琥珀色的光暈。
阿黎彎腰拾起鏽迹斑斑的楚王劍,劍身錯金的鳳紋早已黯淡,卻仍倔強地留存着昔日楚國的威儀。
她的指尖撫過劍脊凹陷處,那裡殘留着暗紅痕迹,不知是當年戰場上的血迹,還是歲月侵蝕的鏽斑。
"公主,此劍乃楚懷王禦用之物......"老工匠拄着拐杖,顫巍巍地開口
"正是楚王遺物,才更該重鑄。"
阿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腕間螭龍銀镯與劍柄相撞,發出清越聲響。
她忽然想起華陽太後用同樣形制的劍器比劃楚國典故的場景,那時的玉簪步搖與如今的玄甲金飾在記憶中重疊。
手掌驟然收緊,楚王劍劃出淩厲弧線,精準墜入翻湧的烈焰。
劍身與高溫接觸的瞬間,騰起刺目白煙,鳥蟲篆銘文在扭曲中化為赤紅流體,仿佛楚國最後的驕傲在這一刻徹底熔解。
陶範是阿黎半月前親自監制的。
她蹲下身,素手拂過濕潤的陶土表面,感受着"黔首"二字凸起的紋路——那是李斯用蒼颉體親手所書,筆畫間藏着橫掃六國的氣勢。
為了确保陶範耐高溫,她命人從巴蜀運來特有的白膏泥,又混入墨家秘制的耐火材料,反複燒制七次才最終成型。
此刻青銅汁液注入的"滋滋"聲中,她仿佛看見未來九州百姓用統一量器交易的繁榮圖景。
鹹陽宮内,編鐘餘韻未散。
嬴政身着十二章紋冕服,旒冕冠随着踱步輕輕搖晃,垂珠在新鑄衡器上投下細碎光影。
他的指尖突然停在"半兩"銘文旁——那裡有個極小的玄鳥暗記,鳥喙銜着的竟是枚微縮的墨家矩尺。
"這暗記......"帝王聲如洪鐘。
阿黎蓮步輕移,跪在錯金銀地磚上,鳳目映着燭火:"回禀父王,玄鳥乃我大秦圖騰。"
她擡手輕觸發間璇玑儀,齒輪轉動聲幾不可聞,"兒臣讓少府工匠将墨家測繪之術刻入雲雷紋,每個量器底部都藏着十二道刻度,誤差不超過黍米之半。"
說着展開袖中絹布,上面密密麻麻畫着幾何圖形,正是她參照墨家《墨經》與現代測繪法改良的刻度标準。
嬴政突然大笑,震得案上竹簡簌簌作響:"好!當年商鞅變法統一度量,今日我兒竟讓這規矩精準到發絲!"
他伸手摘下冕旒,露出染霜的鬓角,"這些量器一下,六國餘孽再無借口生事。"
帝王眼中閃爍的。
第二天,廷議上,嬴政令諸位重臣讨論邊疆災難。
最終敲定方案:
認為強化邊防部署:令蒙恬、蒙毅整肅九原郡駐軍,增設烽火台與瞭望塔,構建預警體系;推行“軍戶屯田制”,讓士兵戰時作戰、閑時務農,既保障糧草自給,又減輕百姓賦稅壓力。
分化匈奴勢力:采納陰陽家“合縱連橫”之策,扶持匈奴内部親秦部落,挑起其内部紛争;同時以互市為誘餌,用絲綢、鐵器換取戰馬與皮毛,化幹戈為玉帛。
免稅減賦:是由昭陽奏請的秦始皇特赦九原郡三年賦稅,并開放鹹陽糧倉赈濟災民;推行“以工代赈”,招募流民修繕長城、疏通水渠,既解決溫飽,又加固國防
推廣技術革新:引入墨家機關術改良農具,如用滑輪式提水器替代人力挑水;派遣農官傳授抗旱作物種植法,推廣耐旱粟種與苜蓿,從根本上提升生産效率。
整頓吏治:派禦史大夫親信赴邊疆徹查貪腐,嚴懲克扣軍饷、強征民婦的官吏;推行“異地任職制”,避免地方勢力坐大。
建立監察體系:效仿商鞅變法,設立“監郡禦史”常駐九原,直屬皇帝管轄,定期彙報民情;開通百姓直訴渠道,允許民衆通過驿站快馬向鹹陽遞呈狀紙。
推行“秦法入邊”:在邊疆設立學堂,教授秦律與文字,将法治思想融入日常;同時尊重匈奴等部族習俗,允許保留部分傳統律法,以“羁縻之策”緩和矛盾。
經濟互通:開放邊境互市,設立官方集市
秦始皇借此機會平衡朝堂勢力:既采納昭陽的仁政建議,展現明君風範;又重用支持扶蘇的儒家官員主持民生工程,以“仁政”為表“法治”為裡,穩固皇權威嚴。
同時,暗中削弱彈劾昭陽的保守派勢力,将女兒攝政作為制衡各方的重要籌碼,确保權力牢牢握于皇室手中。
通過以上舉措,秦國既能解決邊疆燃眉之急,又能強化中央集權,實現“外禦強敵、内安民心”的長治久安,而昭陽公主的所見所聞,也将成為推動這場變革的重要助力。
三個月後,當第一座刻着玄鳥暗記的量器運往隴西郡時,阿黎站在鹹陽城頭。秋風卷起她的翟衣,露出内襯上用金線繡的《算經》公式。
她望着車隊載着量器消失在函谷關外,忽然想起墨羽臨别時塞給她的機關盒——此刻那些精密的齒輪結構,或許正藏在某座量器的暗格裡,無聲運轉,丈量着大秦的萬裡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