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周五的下午去了陳姝野的店裡。

潔白的雲朵漂浮在蔚藍天空，像一朵朵棉花糖。店的牌子很簡單，就是英文的“tattoo”。胖球趴在店門口懶洋洋地曬太陽，看到陶玖來了興奮地汪汪直叫，圍着她轉圈。

“哎呀，好乖的寶寶。”趙流螢去握它的爪子，胖球也乖乖地讓她摸。

氣溫在這幾天下降得很快，隻一件單薄的短袖已經不能應付。陶玖在外面穿着銀灰色的沖鋒衣，拉鍊拉到最頂端遮住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她覺得自己看上去很酷。

可是陳姝野看到她就說：“今天打扮得這麼可愛。”

陶玖郁悶地看了眼鏡子，不想接話。

有客人在這裡，陳姝野也沒多和她說什麼，隻捏了捏她的臉蛋就喊趙流螢走去電腦那兒。

這套流程陶玖都熟悉了，就沒再跟過去湊熱鬧。她坐在椅子上無聊地晃着腿，突然覺得前邊有什麼東西很眼熟。陶玖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發現門口邊的小台子上擺着前些日子她送給陳姝野的哆啦A夢。

放在正中間很顯眼的地方，好像一隻招财貓。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鳥鳴，像是綢緞被裁剪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陶玖驚醒般坐直身體。

趙流螢自己準備了圖案，不需要讓陳姝野再花時間設計，所以今天就可以紋。開始之前陳姝野照例詢問了句：“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從高中就想好這件事。”趙流螢眼神堅定得像是要加入什麼組織一樣。陶玖好奇地走過去看了眼圖案，是一顆圍着光環的星球。

陶玖眨了眨眼睛問：“這是土星嗎？”

“對，”趙流螢點點頭，“土星的星環是最亮的，很好看吧。”

“好看，”陶玖附和着，但也有點困惑，“你是因為漂亮才選它的嗎？”

趙流螢故作神秘地說：“不，是因為星座。”

陶玖腦中靈光一現，好像想到了什麼：“啊，你是摩羯……”她突然像是被匕首在身體上用力一捅，再就一句話都說不下去了，之所以她會知道土星是魔羯座的守護星，隻是因為沈若希是魔羯座。

“對啦！寶貝你真聰明。”趙流螢開心地摟住她，陶玖還沒從那緻命的三個字裡回過神來，有些慌亂無措地朝陳姝野看去。

可陳姝野此時的表情實在不算好看，像是黑夜的雨天，她幾乎是面無表情，仿佛處于冰河世紀的冷冽寒冬沒有一點溫度。

陶玖身體一顫，她的心髒也随着陳姝野陡然陰沉的臉色惶惶然地往下墜。但她再次擡眼時陳姝野已經恢複了熟悉的樣子，美麗又溫柔，言談舉止都無懈可擊。

“準備好了就開始吧，紋在哪個位置？”陳姝野已經把工具拿在了手裡，趙流螢也不再和陶玖聊天，脫下外套露出手臂。

整個過程很緩慢，小店裡安靜的隻有陳姝野和趙流螢時不時交流的聲音。陶玖坐在椅子上發呆，腦子裡亂極了。一會兒回憶起自己從前如何看着有關星座的長文研究沈若希的性格、喜好，做了很多無聊的配對，一會兒腦海中又閃過剛才陳姝野不知為何一瞬間的沉默。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滾燙沸騰的開水壺裡的一塊冰。外面都是炎熱的激烈的，她的内裡卻是涼透的寒冷，無能為力地看着自己被裹挾着融化，所有力氣源源不斷地流失。

結束已經是兩個小時後。

趙流螢看着裹了幾層透明保鮮膜的胳膊，高興地笑着說：“好特殊的感覺，有原本不存在的東西要永遠留在我的皮膚上，和打耳洞什麼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一向和客人很少交流的陳姝野卻突然有了開口說話的興緻，她的目光看向空氣中虛無的一點：“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對我來說這是心裡感情的表現，雖然是紋的，但是就像從身體裡長出來的一樣。”

趙流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陶玖聽了這話卻心頭一跳。“對我來說”，她也有紋身嗎？陶玖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陳姝野露出來的皮膚，白皙嫩滑像是羊脂玉，幹幹淨淨。

難道在衣服下面看不見的地方？她這樣想着，臉頰不自覺染上一點绯紅。

“咦，這不是那天陶玖買的嗎，”趙流螢突然指向店門口的哆啦A夢，“難怪我一進來就覺得眼熟。”

陶玖緊張地說：“是，我買來送給她。”

“你們感情這樣好呀。”趙流螢笑了笑，直言不諱地問陳姝野，“可是你為什麼會把她送你的擺件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和周圍的色調都不搭的。”

陳姝野正在整理工具，頭也不擡地回答：“因為我很喜歡。”

陶玖下意識在心裡問了一句，你是喜歡它還是喜歡我？但她還是識趣地沒有說出口，其實前些日子幾乎已經敢确定她們之間有些不一樣的暧昧情愫，但是今天陶玖又不知道該怎樣想了。

從店裡出來時天空灰蒙蒙的，狂風大作，雲朵都被吹散成絮狀，沿路是繁華又熱鬧的市井氣息，正好趕上晚高峰。趙流螢的興緻還在自己的紋身上，拍了好幾張照片。

“這些線條會凸起來嗎？”趙流螢歪着頭問。

陶玖眼眶被風吹得有些幹澀：“可能都不一樣吧。我有疤痕體質會稍微鼓一點，我睡不着時會喜歡摸那裡的皮膚。”

她們邊聊天邊往地鐵站走，突然陶玖手機傳來了一陣電話鈴聲。

“我媽媽的電話。”她向趙流螢解釋了句，按下接聽鍵。

薄如蟬翼的陽光灑在人行道上，剛在鐘祈家吃過豐盛的午飯，陶玖牽着媽媽往地鐵站走。

“就這麼幾步路有什麼好送的，”到了地鐵站口，媽媽輕輕松開她的手，“趕緊回學校去吧。”

陶玖無奈地歎了口氣：“媽，我回學校也要坐地鐵呀。”

氣氛有些尴尬，媽媽又把陶玖的手重新牽住，打圓場似的笑了兩聲：“哈哈，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但我們是反方向的，對吧。”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陶玖的鼻子又有點酸溜溜。她和媽媽已經很久沒像一對普通母女這樣有親密又溫馨的時光了，還好自己搬到學校，距離産生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等你回學校了，發微信來講一聲，報平安知不知道？”剛才還催她走的人現在又絮絮叨叨地囑咐，陶玖乖乖答應。突然，媽媽像是想起了什麼，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問陶玖：“你每個月例假來得都正不正常？”

“媽，”陶玖一驚，也小聲地說，“你問這個幹什麼？我都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