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祭壇籠罩在破曉的晨光中。
"王獵西郊,大吉!"
宮亭恭敬地跪行三步,将灼燒出吉祥紋路的龜甲高高舉起。朝陽初升,金色的光芒灑在祭壇上,龜甲上的裂紋像蜈蚣一樣向西延伸,泛着血色的光澤。祭壇中央,青銅鼎中升起袅袅青煙,祭祀用的牲畜鮮血沿着石槽流入地下,染紅了新鋪的朱砂。幾位穿着素麻衣的巫師手持骨笛,在祭壇四角低聲吟誦。
"出發!"
帝辛将右袖高高挽起,露出肌肉虬結的手臂,手中畫戟一揮,寒光劃破長空。數百輛戰車同時啟動,驚起的灰鶴撲打着翅膀掠過蔔官雪白的衣袍,在晨光中投下道道陰影。
各諸侯國的隊伍緊随其後。玉器裝飾的車轅叮當作響,各式圖騰旗幟在朝陽下閃閃發光。黎國的犀牛旗、崇國的蛇紋幡在風中飄揚,與商王的玄鳥大旗交相輝映,熠熠生輝。
晨霧散盡。
西郊沼澤橫亘眼前。腐臭的水草絞住戰車輪軸,秃鹫驚飛,枯葉在濁水上打轉。水面扭曲,映出森冷兵刃,恍若幽冥鬼域的倒影。
宮亭與帝辛同乘,白衣浸透沼澤水汽,背脊卻挺得筆直。他忽地擡手遙遙一指:"西邊高地,有獸群蹤迹。"
帝辛側頭瞥了眼星官濕透的衣袍,嘴角微揚,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風扔過去:"先生一向比司南還準。"手指擦過對方耳垂時頓了頓,"披上,沼澤濕氣重。"
宮亭剛要推辭,帝辛已"铮"地抽出青銅長劍:"什麼獸群?"
"鹿群。"
帝王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傳令!"聲音陡然提高,"星官所指之處有鹿群,包圍西邊高地!"
三百名赤甲步兵如潮水般散開,青銅長矛在晨光中閃爍着寒芒,矛尖組成的包圍網将整片橡樹林圍得水洩不通。
"合圍!"傳令兵嘶吼着揮動令旗。
左翼戰車陣中突然沖出一名虬髯猛士,他口中銜着草莖,手中戰斧劈砍荊棘的聲響驚起林中飛鳥。與此同時,右翼的十乘戰車已悄然封住山谷出口,車轅上架設的青銅弩機在陽光下泛着冷光。
"咚!咚!咚!"步卒們整齊地用矛杆敲擊地面,沉悶的聲浪震得枯葉紛飛。朱漆木盾嚴絲合縫地連成赤色圍牆,将驚慌的鹿群逼向斷崖。公鹿的犄角被青銅戈鈎住,發出凄厲嘶鳴,母鹿帶着幼崽在包圍圈中絕望地轉圈。鹿群踩踏,塵土飛揚,彌漫在林間。
合圍已成。
帝辛從容地取箭搭弓。柘木長弓在他手中彎如滿月時,鹿群中那頭白額頭鹿突然人立而起。"嗖"的一聲,七寸鐵箭破空而出,精準射穿了頭鹿的咽喉。鮮紅的鹿血順着箭杆滴落,在青苔上暈開暗紅血痕。受驚的鹿群頓時四散奔逃,卻無處可去。
圍觀車隊中響起零星喝彩。一位戴羽冠的田獵官剛要搭箭效仿,就被老仆死死拉住缰繩:"大人不可!王上未收弓,誰敢搶獵?”
"吼——"
沼澤深處突然炸開一聲震天怒吼。腐葉飛濺間,一頭七尺高的犀牛如戰車般沖出泥潭。一匹受驚的戰馬拖着車駕橫沖直撞,"轟"地撞向古樹,頓時人仰馬翻。
帝辛眉峰一挑,剛擡手取箭,卻見泥漿中突然竄出個身披犀甲的壯漢。那人竟徒手拽住牛尾——古銅色的臂膀肌肉虬結,繃得比弓弦更緊,粗粝的手指生生摳進牛皮。
"哞——!"犀牛吃痛狂甩,泥漿如雨點般飛濺。但那鐵鉗般的手紋絲不動,反倒将巨獸拽得一個趔趄。
戰車上,宮亭素白的手指驟然攥緊車欄,向來沉靜的眸中泛起漣漪。帝辛見狀放下弓箭,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能生撕虎豹的鄂國勇士?"
"好個不要命的蠻子!"另一邊,虬髯巨漢啐出嚼爛的草莖,戰車一個急轉截住犀牛退路。寒光閃過,斧刃深深楔入牛頸骨縫。血霧噴湧間,那拽牛尾的壯漢竟借力翻上牛背,砂缽大的拳頭直搗獸目。随着犀牛轟然跪地,二十名甲士甩出浸油的麻繩,如蛛網般将這千斤巨獸捆得動彈不得。
歡呼聲響起。不知哪位貴族擲來的玉珏擦過壯漢耳際,在犀牛背上迸裂成瑩白碎片。宮亭執筆下車記錄戰果,素白蔔衣不慎沾染數點猩紅,在衣袂上暈開如血梅。
"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