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突然響起。骨針深深釘入地圖上的解池标記後,還在微微顫動。"諸位——"宮亭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今天就讨論到此吧,過幾日再議。事關重大,容我三思。"
整個宗廟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子衍在睡夢中咂嘴的細微聲響。
白發青年的目光落在案幾上搖曳的燭火上。燭光在他眼中跳動,忽明忽暗,恍惚間化作墜崖那日劃破長空的箭羽——與商王親衛所用的制式分毫不差。
他輕輕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若真是受德要取他性命,以那位的性子,必定會派出最精銳的玄鳥衛,行事幹淨利落,絕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
夜風穿堂,帶來絲絲涼意。宮亭聽見姬旦借着青銅甗的輕叩聲傳來暗語:"亥時,老槐樹下見。"
……
晨光斜照進宗廟西廂,為室内鍍上金色。宮亭握着木梳,慢慢梳理垂至腿間的長發,思緒還停留在昨夜的密談。
鏡中白發青年的輪廓漸漸模糊,與十二年前那個紮着垂髫發髻的孩童身影重疊。
梳頭的手突然停住——鏡邊映出姬旦的身影。
"我來吧。"青年走過來,十分自然地接過梳子。銀白長發在他指間流轉,很快編成精緻的發辮。烤餅香氣飄來時,銀钗恰好簪入發髻:"大巫祝說您最愛吃赤黍餅。"
他端上烤得金黃的餅子,腌梅滲出紫紅汁液,"可惜現在隻有苎麻面了。"
"赤黍餅?早吃膩了。"宮亭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不過這梅子倒是不錯。"
耳邊突然響起小D的機械音提醒:「鹽分超标!建議每日最多食用半塊」"
窗外,苎麻葉蜷成焦黃的筒。遠處鹽工的号子聲忽高忽低。
他又咬了口梅餅,碎渣簌簌落在青磚上。刺喉的鹹澀突然撬開記憶——十二年前那個同樣蒸籠般的清晨,曬鹽池西頭騰着白茫茫的霧氣,十幾個赤膊漢子正圍着新制的絞盤打轉。
"公子您瞧!"長着絡腮胡的鹽工頭子拍着絞盤大笑,"軸距改了三寸,絞盤轉得比小娘子的紡車還輕快!"他掄圓胳膊猛推手柄,轉軸立刻嗡嗡震動,蒸騰的水汽糊住衆人的笑臉。
"公子萬歲!"七八雙大手把白發孩童高高抛起,驚得池邊白鹭撲騰着翅膀飛走。他們粗糙的手掌穩穩托着孩子的背,像捧着清晨剛升起的太陽。
那天新井架多打了兩車鹵水。大夥湊錢沽了濁酒,盛在竹筒裡輪流喝。絡腮胡把最滿的竹筒杵進他懷裡:"喝!等這法子傳開,咱婆娘再不用熬夜紡葛布掙口糧了!"
如今絞盤早已廢棄。聽說大胡子去年收秋時掉進鹽井,泡了三天才撈上來,身子脹得像個鼓皮水囊。
昨日經過鹽場,當年的老鹽工一見他就跪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擡,像怕被正午的日頭灼傷眼睛。
齒間的梅餅酸得人皺眉。遠處絞盤轉動聲混着鹽工咳嗽,将回憶裡的歡笑聲撕成碎片。白發青年咽下最後一口餅渣,恍惚又見雙粗糙的手掌,托着竹筒遞到眼前。
"去鹽井。"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碎渣。
姬旦提起佩劍快步跟上。走到門檻處時,又回頭抓起披風往肩頭一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