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祭前一天,宮亭跟着太蔔令在鹿台清點祭器。忽然獸苑方向傳來震天怒吼,隻見一頭未馴化的犀牛正在發狂,七八個獸奴手持長矛圍在四周,卻都瑟瑟發抖不敢上前。塵土飛揚間,一個錦衣華服的小童死死趴在牛背上,半邊衣袖已被犀角撕碎,卻仍緊握青銅短劍,劍尖深深刺入犀牛滲血的耳洞。
"快、快救三王子!"為首的獸奴哭喊着,手中長矛抖得厲害。其餘人更是面如土色,有個年輕的甚至吓得尿了褲子。
宮亭腕間玉珏突然劇烈震顫:【警告!幼童骨齡6.2歲,心率187,血壓異常,目标确認:帝乙幼子殷受德】。他瞳孔微縮——那些獸奴腰間挂着的分明是馴獸用的麻醉镖,此刻居然無人使用。
犀牛發狂地刨着蹄子,堅硬的地面被踏出蛛網般的裂痕。受德小小的身子被甩到半空,眼看就要被鐵蹄踏碎。少年身形如電,雪白衣袖翻飛間已将孩子攬入懷中。
那犀牛沖勢太猛,又沖出十餘丈才堪堪停住,轉身時眼中已布滿血絲。
"快跑啊!"受德在宮亭臂彎裡扭動,聲音裡帶着罕見的慌亂。
少年卻穩如磐石,薄唇輕啟:"三..."
"你找死嗎?"小王子急得去掐他手臂。
"二..."
"一。"
話音未落,狂奔的犀牛突然前膝跪地,小山般的身軀在二人面前轟然倒下。原來小王子那一劍不僅刺穿耳膜,劍上淬的麻藥更已滲入腦部。巨獸發出最後一聲哀鳴,鼻孔噴出的血沫在塵土中劃出兩道猩紅軌迹。
玉珏微微發燙:【倒計時結束。犀牛生命體征消失,神經毒素緻死】。宮亭側身擋住受德視線,心中暗驚:這孩子手段之毒辣。用毒之巧妙,哪像個垂髫小兒?
"放肆!"懷中的孩子突然發難,小手扣住他脈門。玉珏藍光急閃:【警告!要穴受制】。
"你就是那個...讓王兄吃癟的神棍?"小王子歪着頭,稚氣未脫的臉上帶着不相稱的譏诮。
白發少年手腕一轉,輕松脫困,順勢将孩子托高:"殿下好手段。不過..."他瞥了眼氣絕的犀牛,"與猛獸嬉戲,終究不是明智之舉。"
"你怎麼算準它三下就死?"小王子揪住他一縷銀發。
宮亭眼中閃過狡黠:"這個嘛..."他眨眨眼,"我瞪誰誰死啊。"
"你騙人!"受德瞪圓眼睛,"那分明是孤下的..."
話未說完,突然意識到失言,急忙捂住嘴巴。少年但笑不語,玉珏卻傳來新的提示:【檢測到謊言波動,建議提高戒備】。
"好吧,聽說你真能通鬼神。"小王子揪着少年的白發不放,"那你說說,孤為何要馴這畜生?"
"您的侍從呢?"宮亭不答反問。
任由孩子拽着自己的頭發,少年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是誰慫恿殿下騎犀牛的?回頭就處置了吧。您還太小,力氣不夠。用青銅劍刺耳朵這招,過幾年再用不遲。"
小王子瞳孔驟縮,随即咯咯笑起來,笑聲清脆卻透着寒意:"有意思!比那些隻會磕頭蠢貨的強多了。"他突然松開白發,轉而抓住對方的衣襟,"孤準你做我的新玩伴。"
那雙靈動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小臉上突然綻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況且,你比玉人燈好看多了。"
宮亭微微欠身,嘴角挂着恰到好處的弧度:"謝殿下厚愛。"心裡卻暗忖:這小祖宗,怕是比十頭發狂的犀牛加起來還難對付。
機靈古怪的小王子受德和少年老成的宮亭,就這樣開始了一段特别的關系。一開始,小王子隻是對這個會"預言"的白衣少年感到好奇。但在一次次馴服猛獸的冒險中,在宮亭那些似真似假的預言遊戲裡,受德漸漸發現,這個能讓王兄吃癟的怪人,是唯一把他當成平等對象的人。
當大王子微子啟發現這段友誼時,秋意已深。
占星台上,青銅燈投下斑駁的影子。宮亭正在教小王子用算籌推演星象,受德學得飛快,那雙稚嫩的小手撥動算珠時,眼中閃爍着超乎年齡的智慧。
"啪"的一聲,桌上的龜甲突然被拂塵打落,碎成幾片。
"三弟怎麼跟這種人來往?"微子啟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
"什麼這種人?"受德頭也不擡,稚嫩的聲音裡透着寒意,"宮亭現在是我的老師。倒是王兄..."他皺了皺小鼻子,"身上的味道比祭品還難聞。聽說前幾天王兄又去找他麻煩?連面都不敢露,隻敢派狗腿子去。如此怯懦,也配當王族?"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從他袖中飛出,"叮"的一聲,一柄青銅小刀釘在微子啟腳前,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微子啟臉色變了變,強裝鎮定:"三弟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
宮亭靜靜拾起地上碎裂的龜甲,指尖輕輕描摹着裂痕的紋路。這幾個月來,他漸漸明白,受德那些看似乖張的行為,不過是這個孤獨的孩子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表達信任——就像山林中的幼獸,總會把自己最珍貴的獵物叼到信任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