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辛卯月,彗星襲紫微。鄂侯幼子誕,發如霜雪,瞳凝冰魄。巫者焚龜甲而蔔,得辭曰:"白虹貫日,白鸾降世,大吉。"
宮亭仰頭望着那輪亘古不變的明月,實驗室的冷光與青銅燈盞的暖暈在眼前交織重疊。腕間玉珏突然發燙,那段塵封的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湧來——
"系統調試完成,準備啟動第七代人工智能。"他按下确認鍵,伸手去拿咖啡的瞬間,觀測屏上的星圖突然扭曲成漩渦……
"咳咳咳——"再睜眼時,濃烈的草藥味嗆得他劇烈咳嗽,耳邊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小公子活過來了!快!快去禀報侯爺!"
戴着獸骨項鍊的老巫祝顫抖着在他眉心點下朱砂,孔雀羽毛輕輕掃過他的手背。宮亭咳出苦澀的藥汁,驚恐地發現自己變成了孩童——腕間玉珏泛着藍光,腦海中響起機械音:【生命體征恢複,AI-D003為您服務】
"讓開!都讓開!"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紋着白虎圖騰的壯漢撞開珠簾,铠甲上還沾着新鮮的野豬血。他大笑着将宮亭高高舉起:"老天開眼!我兒活過來了!"
這時,一個茜紅色的身影如旋風般沖進大帳。
"阿弟!阿弟!"少女顫抖的聲音讓宮亭心頭一震。她約莫十二三歲年紀,眉間點着朱砂,發間玉钗随着急促的動作叮當作響。
"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阿姞,你姐姐呀。"鄂姞一把将宮亭摟進懷裡,他這才發現自己正在發抖。"不怕不怕,阿弟,阿母病得下不了榻,特意讓我把這個給你。"她從懷中掏出一塊溫熱的玉蟬,"她說這是保佑你平安的。你看,上面還刻着你的名字呢。"
老巫祝顫抖着捧起龜甲:"快看!"月光下甲片裂出白鸾展翅的紋路,每道裂紋都像滲出細密的血珠。
"白鸾臨世!天佑我族!"
歡呼聲震得祭壇香灰簌簌落下。宮亭被裹進繡滿玉蠶的鲛绡中,鄂姞始終緊緊握着他冰涼的小手:"阿弟别怕,姐姐在這兒呢。阿母說了,等你好了,就帶你去摘桑葚..."
AI在腦海中冷靜分析:【年代約公元前1090年,誤差15年上下。宿主7歲,需立即補充營養...】
"阿姐..."宮亭不自覺地喚出聲,少女立即紅了眼眶,将他摟得更緊。這一刻,冰冷的機械音似乎也變得遙遠起來。
宮亭初到這個陌生世界時,夜夜被夢魇糾纏。現代實驗室的電子音與遠古戰鼓聲在夢境中碰撞,總讓他在子夜時分猛然驚醒。這時帳外總會響起細碎的腳步聲,鄂姞披着單薄的衣衫快步走來。
"又做噩夢了嗎?"她輕聲詢問,冰涼的手指撫過宮亭額前的白發,時而清唱部落傳下來的安眠曲,時而講述先祖們的故事。最令宮亭動容的是,這位姐姐總能在黎明前變出一小罐琥珀色的蜜水——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發現那是鄂姞用及笄時母親所贈的碧玉簪,與過路商隊換來的珍品。
白天,鄂姞耐心地教他學習這個時代的一切。當其他孩子嘲笑他異于常人的灰藍色眼睛時,她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我阿弟是白鸾神子!"
"阿弟的眼睛像裝着銀河。"鄂姞總是這樣說。宮亭知道,在這個時代,這樣的眼睛本該被視為不祥。但在姐姐眼中,卻成了最美的星辰。有時候,當鄂姞凝視着他的眼睛時,宮亭總覺得她似乎看穿了一切,知道他已經不是原來的弟弟,卻依然選擇用全部的溫柔來守護他。
族人們敬畏地稱他"白鸾神子",唯有鄂姞始終喚他"阿弟"。腕間玉珏泛着微光:【親情指數87%】。宮亭凝視着燈下為他縫制冬衣的姐姐,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找到了久違的溫暖。
然而要真正立足于此,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第二年盛夏,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旱肆虐鄂國。奔騰千年的鄂水第一次斷流,龜甲在皲裂的河床上化為齑粉。七十九歲的老巫鹹連續三日不眠不休地跳着祈雨舞,最終力竭倒在灼熱的祭壇上。
在族人絕望的注視下,宮亭鄭重披上綴滿孔雀翎羽的祭袍。當他緩步登上九層祭壇時,腕間玉珏驟然灼熱:【東南方300公裡處有積雨雲,建議制造聲波共振】
"九鼎列陣,三牲供奉,青銅钺依北鬥之位。"他沉聲誦念,聲音在寂靜的祭壇上回蕩。當第七聲青銅鈴響徹雲霄時,一道紫電如天罰般直擊祭壇中央,雷火沿着古老的鼎紋蜿蜒遊走——這看似神迹的一幕,實則是他借助AI精密計算出的最佳放電點。
霎時間,天河傾瀉,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滾燙的青銅鼎上,蒸騰起漫天白霧。祭壇下,鄂國各部首領紛紛五體投地,他們額間的朱砂被雨水沖刷成血色長河,在朦胧雨霧中齊聲高呼:"白鸾神子!"
雨幕中的宮亭,第一次感受到科技與巫祝的完美融合。他不再是時空的過客,而是真正融入了這個時代。
然而福禍相依。雨停後的第七個滿月,商王的玄鳥赤旗插到了鄂水河畔。使臣手持象牙笏闆,冷聲宣告:"白鸾降世,當侍天帝。鄂族之女,宜其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