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憐..."王子用玉柄精準壓住那道淤痕，力道恰到好處地讓傷口隐隐作痛，"父王總是不懂憐香惜玉……要不要本殿下幫你...上點藥？"
宮亭側身避開："殿下說笑了，這是昨日試騎暹羅象時，鞍扣不慎刮傷的。"
"哦？"微子啟突然貼近，鼻尖幾乎擦到宮亭的耳垂，溫熱吐息噴在耳際："這謊話說的真溜。可惜那畜生...上月就成父王殿内的踏腳毯了。"就像那些不聽話的臣子一樣。"
"殿下若無事，臣還要去觀星台..."
宮亭感到一陣惡寒，現在自己衣衫不整，實在不便和人鬥嘴。他掙開欲走，卻被如意上垂挂的絲縧纏住腰間玉帶。"喀嚓"一聲，雙魚佩應聲碎裂。
"看來星官大人今日運勢不佳啊。"微子啟俯身拾起碎片，"不如讓我為你蔔一卦？"
"不必了。"宮亭加快步伐，"殿下還是多關心自己的運勢吧。昨夜熒惑守心，主...長子有厄。”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身後傳來王子低沉的笑聲："星官大人這張嘴，遲早要惹禍上身。"
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打斷了他的思緒。
宮亭無奈地輕夾虎腹，但這頭金睛虎隻是懶洋洋地甩動尾巴，掃開擋路的荊棘，絲毫沒有加快的意思。
"你這懶貓..."他無奈地掏出最後一塊鹿肉幹塞進虎口，苦笑着自言自語："早知騎虎這麼費勁，還不如騎馬來得痛快。"擡頭望見天邊殘陽如血，不由得心頭一緊：若趕不及在宵禁前入城，怕是又要被那位難纏的王子抓住把柄。
猶豫片刻，宮亭終于狠心在老虎屁股上拍了一記。"吼——"金睛虎不滿地咆哮一聲，總算加快了腳步。
至城門處，宮亭輕撫虎額，目送這頭猛獸銜着肉幹隐入夜色。守城士兵早已見怪不怪，隻是恭敬地行禮："星官大人回來了。"
剛踏進家門，城中的暮鼓正好敲了三下。屋檐下的青銅風鈴輕輕晃動，他還沒來得及換下汗濕的衣服，就聽見門外銅環叩響的聲音。侍從隔着竹簾通報："少公子受德求見。"宮亭手上的動作一頓，心想：果然來了。
"先生今日玩得開心嗎？"少年清朗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話音未落，竹簾就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掀起。十三歲的少年彎腰進來時，燭光都暗了幾分——這位帝乙幼子體格驚人，比普通成年男子還高半頭，寬厚的肩膀幾乎塞滿門框。黑色勁裝裹着他初顯輪廓的身體，随着呼吸能看到布料下肌肉的起伏。
"殿下怎麼這個時辰來了？"宮亭放下手中的茶盞，示意侍從添座。
少年眉角有道淺淺的疤痕，眼神卻清澈得像小鹿。明明有着能徒手打虎的身闆，臉上卻帶着天真的神情。他撇撇嘴："想先生了……你這兩天好忙啊..."
受德坐在桌前想表現得乖巧，但高大的身形讓他更像隻收起爪子的猛獸。燭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幾乎占滿整個房間。
"前天沒空，昨天也沒空...今天又是一天不在。"少年低垂着頭，說着說着，突然用袖子擦眼睛："出城玩都不帶我..."那委屈的模樣，活像隻被主人冷落的大貓。
宮亭有點無奈。這家夥裝可憐越來越像了。他輕輕拂去少年肩上的花瓣，""殿下想多了。昨晚紫微垣的星星有異象，我隻是出城看了看..."
"又拿星象搪塞！"受德猛地站起來抓住宮亭肩膀。他手臂肌肉鼓起像頭年輕的黑豹，卻撅着嘴露出小虎牙："上月先生說'參星主兇'，德兒乖乖待在宮裡——"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宮亭的臉，"結果錯過秋狝大典！"
宮亭這才注意到少年頭發裡還沾着血塊和碎肉，應該是來之前打獵時弄的。他下意識後退，卻被對方踩住了衣角。
"前幾天先生說'井宿宜靜'。"少年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上的箭傷："可偏偏我在井台遇刺。"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宮亭的脖子，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酒窩："先生是不是故意讓我受傷？"
宮亭試着掰開他鐵鉗般的手，但紋絲不動。隻好溫和地說："殿下喜歡打獵，明天我教您做新式弩箭，好嗎？"
"先生最好了！"受德立刻眼睛發亮，方才的陰鸷一掃而空。他從腰間錦囊中取出一包東西，獻寶般捧給宮亭："這是用冰鎮過的暹羅蜜餞，德兒一顆都沒舍得吃呢！"粗粝的指腹讨好地蹭着星官掌心，哪還有半點方才的狠厲。
宮亭垂下眼簾，心想：這虎崽子裝乖的本事倒是愈發精進了。緊繃的心弦卻因對方突然晃動的呆毛而莫名松動——到底還是個要糖吃的孩子。
受德得了承諾，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房内重歸寂靜，隻剩案上蜜餞散發着甜膩的香氣。
這時，老仆人輕手輕腳地走進走進來，手裡捧着一把新鮮的艾草："大人，這是歆辰大巫送來的，說是明天夏至要挂在門上驅邪。"
宮亭輕輕摸着艾草葉子，聞到那股熟悉的清香味，突然想起小時候在靈渠學堂讀書的日子。那時候每到夏至前，師傅都會帶他們去河邊采艾草，一邊教他們認草藥，一邊講古時候巫醫的故事。
"師傅還說什麼了嗎？"宮亭問道。
"送東西的人說，大巫最近咳嗽又厲害了，可還是天天看星星。"老仆人回答。
宮亭心裡一緊。想起去年冬天去看師傅時，老人家看完星星總要扶着星盤休息好久。那雙曾經穩穩托着渾天儀的手，現在連端茶杯都會抖。
夜風吹進房間，蜜餞的甜味和艾草的清香混在一起。宮亭突然站起來，從木盒裡拿出一卷記錄星象變化的帛書。
"準備馬車，"他把艾草小心地挂在門框上，"明天上午我要先去靈渠學堂。"
老仆人似乎想說什麼，但宮亭已經穿上外衣往院子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