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蘇木喉嚨一緊,恍若被山巅最凜冽的泉水浸透全身。那目光清淩淩掃過她染血的護腕、腰間唐刀,最後定格在赤馬上。
"......"
她想解釋這些血來自昨夜誅殺的匪徒,想說自己是第一次下山遊曆的狼妖,甚至想摘下這可怖的面具。可喉嚨卻像被那目光凍住,最終隻擠出句:
"我...沒惡意。"
聲音比想象中更啞。
寒風捎來一縷幽香,清冷中帶着藥草苦澀,卻莫名讓人想起爹爹珍藏的雪松茶,初嘗凜冽,回甘綿長。晚蘇木鬼使神差深吸一口,五髒六腑都浸透了這氣息。
是她的味道。
顔鹿竹收回視線,指尖輕點紫衣人腕間,袖中藥粉無聲滑入對方傷口。她擡眸,琥珀色的瞳孔裡悲憫與冷光交織。
“需用猛藥——”
“比如,斷腸草淬煉的‘慈悲丹’?”
紫衣人——不,方珩瞳孔驟縮。
他僞裝得極好,連呼吸都未亂半分,可顔鹿竹卻看見他頸側青筋一跳,像被踩中尾巴的毒蛇。
果然是他。
她後退半步,裙擺墨竹紋路如毒藤蔓延,指尖輕叩指骨,向戚桓示意。
“方道友。”她輕笑,嗓音溫軟如常,“戲耍于我,可非明智之舉。”
方珩臉上僞裝的病容寸寸剝落。
方珩的‘傷口’突然蠕動起來,紫衣如蛇蛻般滑落,露出頸側猙獰的灼痕。
他撕下臉皮的聲音像濕帛撕裂,“顔少主不妨猜猜,這是哪位長老的傑作?”露出原本陰鸷的面容,“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棗紅馬突然噴着響鼻倒退,前蹄不安地刨地。
地面突然震顫!
簌簌異響中,金光如波紋蕩開,瞬間結成天羅地網,竟是上古法器——禁生圈!
靈力如潮水退去,顔鹿竹指尖一麻,袖中暗藏的七枚金針當啷落地。
懸浮的雪粒在晚蘇木眼前定格,每一片冰晶都折射出方珩扭曲的倒影。
她發現自己的肌肉記憶正在背叛身體——爹爹留在骨髓裡的兩成妖力像被凍住的溪流,青金色細絲在血管中凝滞不前。
晚蘇木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長得像百年,卻又短得來不及眨眼。
少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逐漸适應了周遭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卻又心頭猛地一緊,忽然想起兒時娘親講過的故事。
被燭火揉碎的夜晚,她賴在戚聽雨懷裡撒嬌:"娘親,再講個山外的故事嘛~"
戚聽雨輕撫她的發梢,聲音柔得像月光"碧泉谷有件鎮谷之寶,叫'禁生圈'..."娘親的指尖突然一頓,"此物一出,十丈之内靈力盡封,任你是大羅金仙也要變作凡人,妖魔也成俎肉。最可怕的是..."
她至今記得娘親當時凝重的神色:"被禁锢的靈力,都會變成持圈者的養分。"
晚蘇木當時聽得入神,卻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親身經曆這傳說中的禁生圈之威。
不過...
她眯眼看向被困的另外三人,手不自覺地摸向唐刀。這破圈子封得住靈力妖力,可封不住她這一身硬功夫。
細雪悄然飄落,如點點繁星灑下,為這場即将開始的生死搏鬥增添了一絲不真實的甯靜。
雪花落在顔鹿竹的臉上,帶來一絲涼意。
她指尖微顫,靈力如被無形之手攥住,寸寸凝滞,難以流轉。
顔鹿竹眸光微沉。
碧泉谷與不周山,玄機哥、龍鳴峰位列四大仙宗之一。
她這個少主素來是衆矢之的。
但,方珩能如此精準地截住她的行蹤,甚至不惜動用禁生圈這等至寶,背後若無人指點,她倒要覺得稀奇了。
禁生圈本該深鎖谷中禁地,非長□□議、掌門親允不得動用。偏巧上月殷長老才向父親請命一觀......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原是想将計就計,借方珩這條小魚釣出背後的大魚。戚桓早已暗中剪除他的同黨,她亦有十足把握将其拿下。卻不料......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禁生圈雖強,卻有時限。兩個時辰後自會潰散。屆時......
她擡眸看向方珩,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兩個時辰,足夠她看清很多事了。
顔鹿竹垂眸,腕間血線如活物般遊弋,絲絲縷縷,正無聲抽噬着她的本源靈力。越是兇險,她唇畔笑意反而愈深,溫軟如三月杏雨。
“方道友……”她擡睫,嗓音輕得似雪落寒潭,“既連禁生圈都動用了,總該讓我……死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