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侬振振有詞地指責:“但凡老爺你給小姐買一身漂亮衣服,買一串金項鍊、寶石耳環戴在身上,這幫看人下菜的家夥,也不敢送出這麼廉價的東西!都到您這個階層了,幹什麼都講究體面,女兒穿得體面點,别人會覺得您家底厚,更願意跟您做生意。如果女兒都穿得破破爛爛的,誰還信你有錢?老爺,歸根結底,這是投資和回報的事情!”
葛朗台本來不以為然,但是聽到‘投資回報’四個字之後眯起了眼睛:“什麼投資回報?”
就聽拿侬道:“老爺,養女兒本來是穩賺不賠的投資,兒子要繼承家業、分财産,女兒出嫁還能收聘禮,甚至能通過聯姻換取商業利益,格拉桑先生是不是暗示過你,隻要把歐也妮小姐嫁給他兒子,貸款利息都少付一半?”
拿侬道:“老爺,您想想——養女兒就像存一筆複利年金,前期投入地多,後期回報更多,隻要你舍得投資,你想想,如果今天歐也妮小姐挂上了一串金項鍊,那克羅旭家的還敢送銀首飾盒嗎?如果歐也妮小姐穿了一件巴黎時尚款的裙子,那格拉桑家的敢用二手貨糊弄她嗎?所以一開始就是老爺你,沒舍得投資!不能怪後面收益不達預期!”
葛朗台忽然覺得這話好像有幾分道理:“……如果我給歐也妮買個金項鍊,然後暗示一下,說金項鍊得金耳環來配,你說克羅旭家那小子,會不會給歐也妮送個金耳環?”
拿侬點點頭,她發現隻要把女兒包裝成一項投資,葛朗台再摳門也會動搖,“當然會!隻不過,首先歐也妮小姐得有個金項鍊!”
葛朗台轉了幾個圈,似乎下定了決心:“金項鍊!不就是個金項鍊!每年我都會給歐也妮百十來個金路易,讓她交給我,我去給她打一條金項鍊去!”
拿侬:“……”
卧槽還是低估了這個老吝啬鬼的摳門下限了,問他要個金項鍊,他居然能想出用女兒的零錢去打項鍊這麼個主意!
果然他時時刻刻都盤算着歐也妮那點可憐的壓箱錢!
拿侬忍住朝他臉上痛毆一拳的沖動,“老爺,金路易純度不夠,而且把皇帝陛下的頭像熔了打項鍊,會被人指點的!”
法國流通的金路易(Louis d'or)金币主要是由現任皇帝拿破侖發行的版本,正面是拿破侖一世頭像和銘文,背面是帝國鷹徽花環,面值二十法郎。
從重量與成色來說,一枚金币重達6.45克,而黃金純度在90%(0.900 fine),即含純金約5.805克。
因為這種金币的成色還算不錯,所以葛朗台很喜歡收藏,有時候為了哄騙女兒,也會大手一揮露出十幾二十幾枚出來,但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以各種名義要回去。
天下居然有葛朗台這樣的父親!
拿侬忍住氣憤道:“老爺,你找個工匠打項鍊,款式不好,還有可能被偷金,還不如去專門的首飾店裡去買,巴黎距這裡不過半天的路程,為什麼不去巴黎看看呢?”
拿侬的提議得到了葛朗台太太和歐也妮小姐的熱情回應,她們許久沒有去過巴黎了,甚至連索漠城的大街都沒有好好逛過,就因為葛朗台舍不得那點車馬費。
這一次葛朗台太太沒有順從丈夫,雖然她一向柔順虔誠,但在女兒歐也妮身上爆發了最大的勇氣,她要求去巴黎的首飾店看看,給女兒歐也妮準備一些‘将來要用得到的嫁妝’。
歐也妮的婚事被提起,葛朗台那張幹癟的臉立刻繃得像一枚繃緊的金路易,黃褐色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眶裡滴溜溜轉着,仿佛在計算每一枚可能流失的硬币。
“嫁妝?哈!”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燭火直跳,聲音尖利得像金币刮過玻璃,“什麼嫁妝,歐也妮才十三歲,你就想着讓她出嫁了?”
葛朗台的本性暴露無遺:“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養了你們一輩子,還要跟我提嫁妝!把你的金戒指給她……那可是純金的!還不夠嗎?”
看着瑟瑟發抖的葛朗台太太,拿侬挺身而出:“老爺,太太确實可以給小姐金戒指,你雖然強行拿走了太太的嫁妝,但你别忘了,繼承法規定,歐也妮小姐也有繼承權的!”
葛朗台太太的嫁妝原本擁有一筆顯赫的财富,因為她出身于一個沒落的中産階級家庭,嫁妝包括了家具、金銀器、首飾和現金(約幾千法郎)。
隻不過結婚之後,葛朗台通過各種手段如“夫妻共同财産制”将其掌控在自己手中,在當時的法國,妻子的财産往往歸丈夫支配。
葛朗台太太的金銀器,但逐漸被丈夫以“投資”“保管”為名收走,最終鎖進他的密室。
甚至嫁妝中的現金也被葛朗台投入葡萄園,成為他資本增殖的養料,而葛朗台太太連一個子兒的支配權都沒有。
但這不代表歐也妮不能繼承母親的财産,甚至繼承法中,她還要優先葛朗台繼承這部分嫁妝。
沒想到拿侬居然還了解繼承法,葛朗台眼中明顯閃過一絲詫異,不過他很快就變了一副神色,對着不屈不撓的拿侬道:“嫁妝?我的歐也妮還需要嫁妝?她本身就是無價的财富!”
就見他露出痛心的神色:“誰要動我的女兒?我女兒難道是一袋金币,随便讓人扛走嗎?”
拿侬暗道不妙,明顯葛朗台這老東西說不過她,就準備上演苦情戲了,果然不谙世事的歐也妮露出不忍的神色,飛奔過去,依偎在他的膝頭。
“爸爸,我不嫁人,你不要傷心!”
詭計得逞的葛朗台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嶙峋如枯枝的手指撫摸着女兒的頭發:“歐也妮,我的女兒,雖然平日裡我口口聲聲勤儉,但這些财富都是為你存下的啊,将來你都帶走,我也不會說什麼的,爸爸連命都給你,怎麼會舍不得一串金項鍊呢?你不是想要首飾想去巴黎嗎?我答應你,咱們收拾收拾,這個周末就走!”
拿侬:“……”
狗日滴。
跟繼承葛朗台太太幾千法郎的嫁妝和莊園相比,幾百法郎的首飾什麼的,根本算不了什麼,葛朗台這個索漠城真正的秃鹫,花幾百法郎就可以從女兒手裡拿到妻子嫁妝的繼承權,還裝作一副慷慨大方為女兒好的模樣。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次的巴黎之行總算定下來了,算算日子,好像剛好還能看到奧地利公主進入巴黎的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