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她問道。
李徽婉面上有些稚氣的笑容漸漸消退,她說道:“北方平定後你猜謝奕會打哪兒?”
穆念想了想道:“東南?離我們近一些。”
李徽婉搖搖頭,說道:“不會的,東南根本不需要打。”
穆念十分詫異,說道:“為何?東南不是越國公楚漣的地方嗎?楚漣兵力雄厚,怎麼可能不用打就歸順朝廷?”
李徽婉轉頭看她,說道:“東南的氏族雖然以楚家為首,平日裡或許會對越國公俯首帖耳,但是真打起來,不會有人支持楚漣的。”
“為何?”
“赢了,打下的地盤是楚家的,輸了,卻是真的損失自家的錢财兵馬,倒不如投降謝奕,左右不服謝奕的隻有楚漣,謝奕要處置的也隻有楚漣,他們還是東南的地主,你說這樣的形勢楚家有機會赢嗎?”
穆念細想了一番,隻覺真如她所說,可是即便穆念沒出過洛陽城,也聽說過越國公楚漣極為厭惡謝奕的作為,所以也不承認洛陽的朝廷。她說道:“可若是越國公非要打呢?”
李徽婉搖搖頭,說道:“他沒必要堅持,楚漣年逾四十,膝下無子,隻有三個女兒,楚家偌大的家業将來還不知落到誰手裡,他若非要與謝奕交惡,他死後,三個女兒該如何自處?若是降了謝奕,他家三個孤女可由朝廷照顧,所以不降也得降,難道他心裡,我這個皇帝會比他的女兒重要?”
“這……”這不一定啊,楚家世代忠良,即便楚漣看不慣謝奕,也從未反了朝廷,萬一他非要忠君呢?
穆念沒有說這些,因為李徽婉又開始說西南的事了,她說道:“西南地方割據,誰也不服誰,是最容易蠶食的,一點點吞掉西南後,東南隻能負隅頑抗,他們會堅持嗎?”
“這肯定不會了。”
李徽婉點點頭,說道:“所以他會先去西南,謝奕用了八年平定北方,西南絕不會花這麼久。”
北方統一後,糧草馬匹都更容易獲得,謝奕的兵力毫無疑問會更強,穆念想了想問道:“陛下以為他需要多久?”
李徽婉搖搖頭,說道:“我沒打過仗,到底要多久我算不出來,不過肯定不用八年就是了。”
穆念看着她平靜的側臉,李徽婉抱着貓看月亮,月光裡少女的面頰有着這個年齡特有的嬌俏。
她并不清楚為什麼李徽婉會和她說這些,她平時是絕口不提的,謝奕給她找了個腐儒上課,安排的課業都是四書五經,從不提時事,她到底從哪兒聽到的這些,為什麼會想這麼多?
又為什麼,從來不和她說呢?
穆念感覺她今晚略微有些陌生,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陛下平日裡都在想這些嗎?”
李徽婉仿佛感覺出她的想法,轉過頭看她,點點頭說道:“嗯,但是在宮裡不能說這些,萬一被聽到,謝奕會找我們麻煩的。”
“那怎麼今夜突然說了?”
李徽婉把臉擱到貓頭上,歪着腦袋說道:“我隻是覺得他好快,我還沒有長大,謝奕就快打完天下了。”
穆念忍不住過去摸她的頭,李徽婉又道:“等他統一江山,就該讓我禅位了,若我是男子,他或許會封我個王,可我是女孩,他不會放過我的。”
穆念明白這一點,李徽婉一旦出宮,不受謝奕控制,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是女孩,到時謝奕用她假冒三皇子的事被發現,必會被按上竊國的名頭,剛統一的江山各方勢力都沒被消化完,很容易再次動亂,所以謝奕要麼殺了她,要麼囚禁她一輩子,總之,怎麼樣都不好過。
李徽婉烏黑的眸子盯住穆念,說道:“若是我死了,你也……”
穆念道:“我知道。”
李徽婉任由她摸自己的頭發,她們腳下的洛陽城逐漸安靜了,許多燈火困倦了,熄滅了許多,月光溫柔的籠罩了整個城市。
李徽婉抓住穆念的手說道:“阿念,你隻能和我在一起。”
穆念沉默片刻,說道:“臣當然永遠都和陛下一起。”
李徽婉高興的笑起來,拉過她說道:“我們走吧,離開洛陽。”
穆念有些意外,不過霎時間她就明白了,李徽婉之前說那麼多就是為了這一句,她以為她還需要說服自己,穆念不由笑起來,說道:“好啊,可是怎麼走呢?洛陽城外戰火紛飛,陛下離開這裡怎麼生活呢?”
李徽婉道:“這些都不重要,隻要出去了一定有活路的,就算我自己活不下去,阿念也可以賣藝養我的。”
穆念無可奈何的笑起來,心想你可真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李徽婉又說道:“我會想到辦法出去的,你跟着我就好了。”
穆念點點頭,說道:“陛下神通廣大,臣聽憑陛下吩咐。”
李徽婉聽出她的揶揄,哼了一聲。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穆念見夜風涼了,說道:“該回去了。”
李徽婉點點頭,戀戀不舍的放下貓,被穆念抱着下樓,兩人換回宮中的裝束,在宮門落鎖前回去,已經很晚了,宮中靜悄悄的,李徽婉今天心情極好,小聲的哼着歌,走幾步就跳一跳,穆念跟在她身後,回到長樂宮門前,李徽婉卻笑不出來了,長樂宮中燈火通明,看樣子是被發現了。
李徽婉暗道晦氣,可也沒别的辦法,隻得先裝作宮女回去,想着換了衣服再說,她退到穆念身後,低着頭跟她進去,長樂宮的大門打開着,穆念走到門口時頓住了,謝奕的背影伫立在門口,他聞聲回頭,看到穆念以及一身女裝的李徽婉。
李徽婉也看到他了,捏緊了裙子,仍是低着頭沒有亂動,片刻後謝奕似笑非笑的說道:“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