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攤子早早就出攤了,陸遷溜過三編公園的夜宵攤,泔水和燒烤的味道交雜,白晝燈照亮了這個城市。
“……”
說不定陸真已經自己回去了,陸遷有點害怕。
不合時宜的微信鈴聲傳來,陸遷以為又是席胡風的電話,拿起手機就想挂掉。
各外長的備注顯示在屏幕上,屏幕一閃一閃宣示着被壓榨的憤怒,陸遷傻愣了一會,連忙接通。
“江巍。”
“中心廣場中心超市對面,你妹妹也在。”
江巍撐着拐杖起身又去拿了一份泡軟的方便面,遞給陸真。
陸真小聲地說了謝謝,然後把方便面倒到水煮裡攪拌,剛剛還快要見底的碗瞬間被填滿,陸真沒多說,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埋頭苦吃。
“你要嗎?”江巍沒坐下,隻是彎腰看向坐在陸真對面的男生。
男生面前也是一碗水煮,不過是清湯的,相比陸真紅彤彤的碗,他顯然吃辣能力不足。
“你怎麼認識我。”男生過了半響才開口,“對的,我是他的同學。”
江巍歪頭,對于男生答非所問的行為并沒有不耐心,小心翼翼坐下:“我聽他叫過你的名字,你是田俊學。”
田俊學不說話,拿起旁邊的筷子,夾起今天的第一筷子食物,他的肚子咕隆咕隆半天,才開始吃。
陸真疑惑地擡起眼,随即被香噴噴的麻辣燙叫了回去,繼續低頭狂吃。
一人狂吃,一人反應遲鈍,一人不愛說話,就這樣,在格外熱鬧的小攤上,這三人形成了一種詭異的三足鼎立的格局。
小攤用一個大帳篷搭成,四面蓋上白色透明的塑料袋,燈泡亮的出奇,挂在帳篷之間,江巍一擡手就能碰到。
“本次導航結束,祝您旅行愉快。”
白色塑料袋外面,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機械聲散在晚風裡,江巍低頭按醒手機。已經是晚上9點45了。
一隻蒼白帶着淤青的手掀起塑料袋,那塑料袋不是很長,之堪堪遮住他的上半身,江巍大概知道他是誰,旁邊兩個埋頭苦吃的人還沒有反應。
陸遷遠遠就看見一圈喝酒聊天的成年人裡的江巍,他單薄地坐在那,頭頂就是白晝光,矮個子裡拔高,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渾濁的空氣都因為陸遷看江巍的那一眼,變成清風明月。
江巍伸手指了指旁邊的陸遷,想說什麼,陸遷率先伸出食指抵着嘴唇,示意他不要說話。
陸真和陸遷一樣,是易受驚體質,看陸真吃得正香的樣子,陸遷不想一句話把她吓得人仰馬翻。
看到陸真,陸遷心裡高高懸起的石頭算是落地了,再一掃,又看見旁邊忙着吃卻又笨拙的田俊學。
“……”
這也太巧了吧,陸遷站得遠遠的,看着一個大高個帶兩個小個子的江巍,心裡莫名感覺他像個慈父。
直到陸真吃完碗裡的最後一根面條,陸遷才收回自己的遐想,一邊咳嗽,一邊向陸真逼近。
“……”陸真嫌棄地看了一眼咳嗽的陸遷,然後再看一眼。
再加一眼。
嗯?
再來一眼。
陸真瞪大眼睛望着陸遷,白晝光照亮她的眼瞳,眨了幾下,變成不着調的一個字:“哥。”
“嗯。”陸遷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的陸真比平時更邋遢,炸了毛的頭發用一根看起來很新的皮筋紮了個低馬尾,避免她吃麻辣燙的時候吃到頭發,幾個粉色系的新夾子夾起劉海。頭上腫了個很大的包,臉上手上,皮膚上處處可以看見灰塵。
陸真被盯的别扭,假裝憤怒地開口:“沒看過啊,看看看,有什麼好看的。”
“……”陸遷收回目光,手足無措地坐下,他本來是想帶陸真好回去的,可事到如今又開不了口。
“你……”陸遷試探地說,“你回去嗎?”
陸真撇嘴,不在意:“不回去還能怎麼樣。”
陸遷彎着的頸梁骨這一瞬間幾乎快斷了,他就像一個窩囊的農民工,幹了一天的活之後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無言以對。
“回去呗,你還來找我,我會自己回去的,我就發點小脾氣而已。很快就好了。”陸真伸出手拍陸遷褲子上的灰,“你下地幹活了啊,搞成這樣。”
陸真自顧自說了一堆,吐槽爸媽打人太疼了,吐槽自己太較真了,然後又問陸遷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巍看着她和平時的陸遷如出一轍的表情,再看向隻知道機械回答的陸遷。
“我找個酒店,先住一晚,明天再回去。”最後,陸遷也沒起身帶着陸真走,尋思半天才問,“行嗎?”
“那明天會打死我們的……”陸真誠實道。
“不會的,我有辦法。”陸遷看得出陸真眼裡的欣喜,松了口氣,說出豪情壯志,“我是誰啊。可以商量的嘛。”
“那就住我的房子,怎麼樣。”
陸家兩個兄妹剛決定,江巍随即便開口。
“你的房子???!”陸遷震驚。
陸真更震驚。
“嗯,在三編公園。”江巍不鹹不淡收起旁邊終于吃完的田俊學的碗,“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