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能不用神力,就不用。他們人數再多,于我們而言都不在話下。”語落,沐風往營寨大門口走去。
“來者何人?!”兩個守衛自然不肯放他們進去,将紅纓槍架成一個大大的叉。
沐風笑道:“烏缇娜,他們這樣問我們呢……”
“我是看上了你們手中紅纓槍的人。想出一個銅闆買來。”她笑着拈出一個銅闆。
那兩人一愣,不約而同捧腹大笑。
“姑娘~我看你姿色不錯,不如與我大王做了壓寨夫人,莫說這兩杆槍,就是這整個寨子裡的家夥什兒,還有哪樣不是您的呢~”左面一人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摸烏缇娜的臉。
結果可想而知,他在烏缇娜的“燦爛”的笑容下,被生生扭斷了手腕。
“你——!”右面一人一□□\出,烏缇娜順手将手裡的人甩向他,兩人便倒在一塊兒呻吟了。
紅纓槍散了一地,她撿起一杆,又将另一杆抛給螢:“學着用。”
“是!”螢高興地接住。
“來人!”右面的看守爆發出憤怒的聲音。
烏缇娜挑槍直入他口中,“唰”地一聲削去了他半條舌頭!
見他嗷嗷慘叫,口中血流如注,另一人再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寨子裡已經聞訊沖出人來,弓箭手站了第一排,往後就是烏壓壓的大刀和長槍一類。
“這下好玩了……”沐風笑道。
“在屋子裡縮了這麼些天,活動活動筋骨吧。”烏缇娜道。
“凡人間的事,别下殺手。”
“我懂你的意思。本來他們跟我也沒仇,不如與你做個人情罷。”
萬箭齊發,他們三人就在箭雨中閃動身形,飛鳥一般穿梭于刀斧之間,轉眼間已放倒了一片。螢跟着烏缇娜的動作,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就能獨自禦敵。
一刻鐘不到,百人的寨子,已倒下一半。這還是他們不緊不慢打出來的。
另外一半的人,已經在退縮。
“交出你們的首領,我可以不殺你們。”沐風道。
烏缇娜見他們退後的陣列,守護着一個顫顫巍巍的人,就料定了那人就是首領!
“懦弱至此,還有臉領将出兵!”她躍起四尺高,掠過衆人頭頂,流星一樣砸到那人跟前。正要抓起他抖動的衣領,身後箭雨又來。
烏缇娜揮槍擊擋,卻見箭雨中,有一杆漆黑如墨、箭镞箭身渾然一體的箭,從她額心飛來,她仰面一個筋鬥避開那支箭,回頭一看,那支箭射中她身後的竹樹,轉瞬即作黑煙散盡!
這一幕讓烏缇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當心!他們有魔族的魔箭!”
但她發出聲音時已經太晚,三支黑箭猝不及防地命中沐風後背,即刻消失!
“沐風——!!!”螢驚号一聲,卻不知另有兩支黑箭已瞄準了她。
偏偏沐風看得真切,偏偏他離螢最近,偏偏是他縱身而出!
烏缇娜眼看着身中五箭的沐風翩然落下,那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時候該結束了。
與他的這段路,是時候,該結束了。
是時候,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于是她咬緊牙關,“小螢——!”
沒有人能想到,他們現在唯一的力量,竟是素來弱小的螢。好在她争氣,早從沐風那裡學會了遁形術,雖然帶上兩人實屬勉強,但好歹能遁到相鄰的山中,落腳在一個山洞裡。
烏缇娜将沐風放下時,他早已不省人事,上半身被血染透,衣物濕淋淋地貼在肌膚上。
她褪下沐風的衣物,結實寬闊的脊背上血迹斑斑,五個黑洞洞的窟窿還在不停往外湧血,觸目驚心。螢驚惶地捂住嘴,淚流滿面,不忍再看。這樣重的傷勢,這個天一般的男人怕是要從此倒下了。這些日子以來,螢早把沐風當作了強大的依靠,如兄如父。
烏缇娜目不轉睛,她看的,是那五個窟窿以外的地方,遍布傷痕。那些奇形怪狀的痕迹,她竟大都知道由來——她的法力、她的武器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她自然再清楚不過。
是啊,他們原本就是敵人,是勢均力敵,三界無雙的敵人。造化弄人把他們變成了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她還沒來得及把這關系捋清楚,這關系就不得不結束了......
“小螢......”
“師父......?”小螢帶着哭腔。
“沐風教過你感知與召喚的術法吧......你能感知到我......”
“是......”小螢擡起淚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麼你應該也能做到感知和召喚别人,我告訴你怎麼做,以你的領悟力,一定沒有問題。”
“這個時候,還能召喚誰來幫我們......”
“琉璃......你把琉璃召喚來......”
螢瞬間愣住了,“師父......琉璃可是......”
“她是神界的藥師之神,隻要這一點,就夠了......我知道神界的行事風格,以目前的他們最多的所知,也不足以給沐風定什麼罪。所以,叫她來救人,她會來的......”
“可是師父你......?!”
“你将法力凝于丹田,漸入心脈,彙于額心,心中默想她的樣子,嘗試着從額心運出法力,呼喚她的名字,告訴她這裡的一切。她是神,感知力較凡人強,你多試幾遍,她就能感知到你。你一感知到她的到來,即刻遁形,莫要讓她發現你!”
“好!我帶師父一起走!可是沐風,我們真要留他一人在這兒嗎?萬一我法力不濟,琉璃最終沒到這兒來呢?”
“所以啊,我得留下來,等她來。”
“什麼?!”螢失聲道,“師父!那可是琉璃!是神界的人!”
“所以,我要随她去神界......不止是為了沐風現在的傷,也為了他将來能活下去,不至于因為我,被神界......”
“師父!我不!”螢截口厲喝,“神界不會放過你的!師父你一定比我還清楚啊!”
“我很清楚……但是小螢……你必須幫我!”
螢見烏缇娜眼中已有了厲色,卻仍不退縮。她從未這樣頂撞過烏缇娜,盡管後來她對烏缇娜大有改觀,但還是對她存了敬畏之心,從未敢似今天這般死命倔強,近乎放肆,“我不!我死也不幹!死也不!!!”
“小螢……”烏缇娜竟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火,她輕輕扭過小螢因發怒而撇過去的臉,雙手捧住,輕聲道: “我們三個都不能死……所以,沐風必須活着。我很清楚魔箭的威力,他撐不了多久。”
“可是師父,你去了神界,難道就能活下來嗎?!”
“我能!”烏缇娜眼中泛起明亮的光,“小螢,我向你擔保,隻要沐風不死,我們三個都能活下來。但若沐風死了,神界找到你我隻是時間問題,到時候,我們三人都活不成!”
“那我跟你一起去神界!”螢近乎本能地脫口而出。她不需要,也無法思考更多。要留在烏缇娜身邊,是她唯一考慮到的事。
此刻烏缇娜卻笑了,“小螢……”她松開她的臉,以難得一聞的柔聲,說道:“你是我的部下,見證了我在人間的一切言行,無論你開不開口,隻要你去了神界,就等同一個罪證,向神界證明我的罪孽……”
“可是……我豈能看着你去送死,自己留在人間安樂?”
“你跟了我這麼久,應該知道我沒那麼容易死。蘆葦蕩中那場大戰何其慘烈,我不也活下來了嗎?神界的手段,也不過如此。眼下時不我待,你必須速速将琉璃召來,否則萬事休矣!”
她的手發着抖,說得越發急迫,眼神也從嚴肅變為淩厲,小螢終于意識到時間是真的沒有了,而她除了按烏缇娜說的辦,不會有更好的法子……
她啜泣道:“師父……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烏缇娜點點頭,終于松了口氣,“她一接近,你立刻遁形!”
湧出的血漸變黑色,烏缇娜很清楚,那一整支黑漆漆的箭,從頭到尾,都是用魔毒凝成,一中的,即刻滲入體内。沐風有萬年道行,才勉強将毒素擋在心脈之外,但眼下黑血湧出,怕是他已撐不了多久!
她用手指捏住一個窟窿的周圍,想用力擠出黑血,多少延緩毒素的侵入。但她稍一用力,就換來沐風猛烈的抽搐,痛苦至極——魔族至陰至毒的魔箭,自然不會讓中箭人好受。
她歎了口氣,俯身湊近他袒露的脊背,猶豫一刻,即将雙唇貼上一個窟窿,吸出毒血,吐到一旁的地上。
她且吸且吐,反複幾回,沐風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皮微動,勉強睜開一條縫,餘光見得這個熟悉的女人忙碌的影子,與他背上溫熱的感覺不謀而合......
“烏......”他眼中泛着粼粼的光,似淚。
他雖然動彈不得,但螢和烏缇娜的對話,他能聽到。
他能聽到這個女人要為了他以身犯險,他能聽到這個女人時刻準備着為他犧牲。
眼下他隻能用遊絲般的意識,感受她的雙唇在他背上的動靜——這個女人用救他的方式,也用肌膚之親的方式,與他道别——與她的人間,道别。
從此她将回歸腥風血雨,回歸苦與痛,死亡與冰冷。
所有的悸動都化為感動;所有的感動都化為不舍;所有的不舍,終成無可奈何,在他被毒箭奪去了大半生命的身體裡,橫沖直撞,令他劇痛萬分。
這劇痛之名,就叫“烏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