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沒事……”烏缇娜閉上眼睛喃喃道:“玄陰屠鬼刀豈是浪得虛名?我硬是沖破穴脈,才恢複法力……所以那時,我已經脈盡損……随後的戰鬥,完全是硬撐着打的,何況後來還中了冀翼劍.......”
螢聽得愣住了,受了這樣的傷沒死還能翻江倒海的生命力,她連想象都無法想象。但她仍有疑惑:“可是風神戰敗時,你還是好好的......”
“那不過是我略施化形術,騙過他的眼睛罷了,否則哪有命活到現在......”烏缇娜苦笑道:“不過現在,我也隻剩下半條命了......栽在他手裡,也不算冤枉......”
地上的血汨汨流淌,烏缇娜幾乎是坐在一片血紅的地毯上,她的眼皮開開合合,極力維持清醒,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望星潭底......你去......”
螢聽得不明不白,正想問時,卻怎麼都叫不醒烏缇娜,隻好依她所言,向望星潭走去。
望星潭底有什麼?她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名堂。隻好脫了鞋襪踩下水去,卻發現此潭深得很,一腳下去水沒過了頭頂,好在腳能點到潭底,她便使勁一蹬,頭露出水面長吸一口氣,旋即潛下去,在水草叢生的水底摸來摸去,什麼收獲都沒有,自己卻再憋不住氣,隻好先浮上去,換了口氣,馬上又鑽入水裡。來回三四次後,她終于在潭底水草最豐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按鈕,順勢一摁,潭底竟裂開一個大縫,潭水從縫裡傾瀉而下,差點把她也沖下去,好在她及時抓住了縫隙的邊緣。潭水嘩嘩流盡後,她趴在潭底探下頭去,看見下面竟是一個廣闊的鐘乳石洞,洞内寒氣逼人,那條縫隙正對着洞底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湖水清澈,倒映出她濕淋淋的臉,湖邊卻隻有星點水漬,想必潭水全都流進了湖中。
螢回到院牆邊,烏缇娜已不省人事,她隻能拽住她的雙臂往望星潭拖去。
日已上中天,雖是初春,但她已汗濕重衣。她怎麼也沒想到,看起來纖瘦的烏缇娜,竟似比七尺高的渾圓胖子還要沉。
好容易拖到潭底的縫隙邊,她犯了難:現在要幹嘛呢?
忙活半天,她現在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烏缇娜要她開潭底做什麼。
“丢下去......”烏缇娜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螢趴在她腦袋邊上,急急問道:“你說什麼?”
“把我.....推進湖裡......”烏缇娜翕動着蒼白的雙唇。
螢照做了,她沒去管這話有多荒唐,反正烏缇娜身上哪有一點她能理解的地方。
她趴在縫隙邊,看着烏缇娜從鐘乳石洞頂墜落,徑直砸進幽深的湖中,湖水四濺。
螢從望星潭踉踉跄跄地走上邀月亭,一番折騰,她已累得說不上話,攤在亭椅上,正要閉眼睡去,卻發現自己成了個血人。她拖着烏缇娜時,烏缇娜的血沾了她一身,濕淋淋的衣服又将血迹暈開,最終變成一件紅透的血衣。
螢一直認為烏缇娜是個冷硬的石頭,從未想過她會有虛弱倒下的時候。她看着自己滿手的紅色,這血和自己的,和風神的,和這世間無數生靈的血,有何不同?或許正因這滿目的血腥,她才會本能地去救烏缇娜。但又或許不止如此。在天霁山時,在海邊時,每次戰鬥,烏缇娜首先做的不是禦敵,而是保護她。可為什麼?烏缇娜實在和“情義”二字沾不上邊。
“罷了罷了。”她長長歎道:“且當還她一個人情罷。”
螢從睡夢中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破曉。她實在太累,竟然就在邀月亭裡,從昨日中午睡到現在。
幹涸的望星潭底,那條縫仍舊開着。
她走下潭底,從縫口飛下去,方才落地,透骨的寒氣就令她打了個結實的冷戰。
陽光自鐘乳石洞頂直+射+下來,照亮一方靜靜的湖面,碧藍的湖水在晨曦中宛如藍寶石般晶瑩閃耀。
突然,湖面泛起層層漣漪,漣漪中央,烏缇娜自湖底浮上來,須臾,飛出湖面,帶出一路水花,落在螢的面前。
她的傷口已止血,臉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螢不禁心生好奇:“師父,那湖底有什麼?”
烏缇娜道:“我初到人間時,自海底采得一塊千年寒冰,買下這宅子後,将它沉入湖底。”
難怪這鐘乳石洞寒冷刺骨,但螢仍是不解:“千年寒冰,是怎麼......?”
烏缇娜緩緩道:“那東西是極寒之物,凡人都敬而遠之。但隻要不是人,它便有療傷奇效。我在冰面上躺了一夜,傷已好了三成。”
說罷,她雙臂交叉舉過頭頂,再揮下,便換去了濕漉漉血淋淋的模樣,重現幹淨整潔的少年郎面貌,墨藍色短鬥篷和玄色長裳,随着幹燥松軟的長發飄動。
她擡頭望向洞頂的縫,對螢說道:“這機關不是這樣開的。”便拉着螢飛上了望星潭。她蹲下身,摁住潭底的開關久久不動,那條縫便越開越大,直至變成一個占了潭底一半大小的口子,螢差點沒掉下去。接着她又将開關按動三下,那大口子便嚴絲合縫地封閉,沒有在潭底留下一點痕迹。
她将螢拉上岸,手心流出嘩嘩的泉湧,很快就将幹涸的望星潭恢複原樣,完事,她轉身就朝大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兒?”螢問道。
烏缇娜聽聞此言突然想起什麼,伸手往空中畫了一個圈,宅院外就閃過極光般的光彩。
“這是結界嗎?”螢道:“這樣,神界的人就進不來了?”
“天上一天,地上十年。他們縱然要來,也沒那麼快;要破這個結界,也沒那麼容易。”烏缇娜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