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英輾轉難眠,忽聽帳外有些動靜。
她探出腦袋,隻見哪吒赤着腳丫,淚汪汪的可憐極了。
“哪吒,你怎麼不穿鞋子?快進來。”
貞英連忙将哪吒領進屋,将他的腳丫放在炭火前烤着。
“長生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哪吒委屈地落下幾滴淚珠,惹得貞英心疼不已。
“三哥受傷了,等他傷好了就回來。”
“真的嗎?”
哪吒低着頭,稚嫩的聲音卻無半分喜意。
“天化哥哥也說他會回來。”
那夜,少年彎眸淺笑,摸着他的頭許諾定捉些螢火蟲補償于他。可再見時,是少年蒼白的容顔,與袖中滴下的鮮血。可少年還是笑着,他說,他要帶他回家……
他做到了,可是,當他手中的銀槍高懸頭頂,除了死戰到底,便再未後退一步。
為什麼……
天化哥哥明明膽子最小了!看到老鼠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怎麼會……死呢……
哪吒赤着腳便往外跑去,貞英立刻拉住了他。
“是你爹爹讓天化哥哥去青龍關,是你爹爹害死他的!”
哪吒睜大眼睛,濃密的睫毛挂上幾滴淚珠,将貞英推向一旁。
“那也是你爹爹!”
哪吒愣在原處,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我知道。”
在他血洗金雞嶺的那一夜,他就知道。那夜,金雞嶺的雨,與陳塘關一樣的冷。
貞英上前抱住他小小的身軀,輕聲道:“那是爹爹,哪吒。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那天化哥哥呢?他沒有親人嗎?黃叔父差點沒命了。”
“不是的!爹爹不是故意的!”
貞英急急解釋,聲音卻越發小了下去。哪吒那雙大大的眼睛就那般望着她,清澈的眼眸不見一分雜質,讓她……不敢直視。
“姊姊,你幫幫我,好不好?”
哪吒重新坐在貞英身邊,眼中一抹金芒轉瞬即逝,任由貞英替他搓着腳丫。
“幫……幫你什麼?”
幫我……報仇。
‖
“哥哥,哪吒想咪咪。”
哪吒拽了拽金吒的衣袍,仰頭望向他的臉龐。金吒一怔,不知為何,在弟弟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痛。
怎麼會呢?他早已忘卻前塵,如今的哪吒,不過一稚兒罷了。
金吒搖了搖頭,彎腰将将哪吒抱起,取了件小氅替他裹上。
“咪咪它……”
“它會死掉嗎?像天化哥哥那樣。”
金吒微微訝異,他似乎從未告訴過哪吒,何為死亡。他低頭望向弟弟稚嫩的臉龐,似乎……自天化走後,哪吒便一直恹恹不樂。有時去看他,總看到他抱着那些死去的螢火蟲,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它比天化……幸運一些吧……”
最起碼……無需受萬箭穿心之痛……
不必嘗劇毒焚心之苦……
那貓兒是傻的,不知天化早已逝去,日日守在天化陵前,幾度餓暈過去。可它不知道,那名時常拿着小魚幹請它幫忙抓老鼠的小少年,再也回不來了……
“哥哥把咪咪接過來陪你,好不好?”
“真的嗎?”
哪吒眸光一亮,往金吒臉頰上親了一口,卻在金吒不曾看到的地方,冷了臉龐。
準備好了嗎?爹爹。
‖
秋去寒來,入冬之後,軍營的夜總格外冷些,李靖半睡半醒,忽覺腹痛難忍,冷汗即時冒了出來。
“爹爹喝水。”
哪吒屁颠屁颠地為李靖倒了杯熱水,乖巧地托着臉蛋。孩童的目光清澈如清泉,李靖不疑有他,一口悶了下去。
杯水下肚,似有萬蟻于腸内蠕動,李靖痛嚎一聲,小腹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了起來。
“啊!”
一聲嘶嚎,将左右行營的将士都驚了一驚,子牙亦聞聲而來。
隻見李靖痛得滿地打滾,摸到一旁的劍柄,二話不說便砸了上去,吐出一口血來。
“李将軍莫不是……懷孕了吧……”
武吉聲音雖小,可在場哪個不是習武之人?自然将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南宮适是個直腸子,一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木吒臉色不好,又立刻忍了下去。
哪吒從木吒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爹爹的肚子好大,可能是鬼魂上身喔~*
四周仍靜得可怕,木吒嘴角一抽,将哪吒拎了起來,點了點他的鼻子:“你這小鬼頭,又扯謊話來吓唬爹爹了。”
哪吒小嘴一撅:“哪吒沒有撒謊,哪吒從來不說謊話哒!”
木吒忙捂住哪吒的嘴,尴尬道:“不知又是誰在哪吒面前說這些奇怪的話教壞哪吒,弟子這就抱他去睡,童言無忌,望師叔恕罪。”
“哪裡的話……”
子牙自然不會與哪吒計較,望向李靖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探究。
在聽到“教壞”二字時,哪吒幹淨的眸子掠過一絲殘忍,卻轉瞬即逝。
李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衆人隻當他劇痛難忍,并未生疑。隻哪吒回頭望了他一眼,沖他彎眸一笑。
爹爹,喜歡我的禮物嗎?
‖
暗夜中,熟睡的孩童倏地睜開了眼。
李靖已被折騰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修長的手指按上他的小腹,李靖隻覺疼痛稍減,擡頭望去,月光皎皎,少年俊美無雙的容顔清晰地映在眼中,吓得他幾乎魂飛魄散。
李靖一個翻身摔下地來,眼中驚恐無不印證着他此刻的恐懼。少年揉了揉耳朵,十分不耐。
“痛嗎?那……萬箭穿心,痛不痛?槍入骨髓,痛不痛?”
“什麼人!什麼人裝神弄鬼!”
李靖顫抖的聲音似乎令少年十分愉悅,少年薄唇輕啟,好看的唇瓣輕輕勾起,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笑道:“鬼?人世間,有這麼好看的鬼嗎?”
少年輕輕撫上自己俊逸的臉龐,往銅鏡左右照了一照,狹長的鳳眸掠過幾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