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幾日的路,到達北境時,是在晌午。
車辇駛入王廷的地界後,宋知韫便被送到一處帳子安頓,隻待夜間的大典,在萬民注目下祭祀狼神、上告請婚。
到了陌生的地方,宋知韫很是不安。
周遭除了茱萸,其他女使皆是北境安排的人,侍奉她着北境婚服、換北境發簪。
茱萸生怕出了什麼差錯,寸步不離地守着宋知韫。
一切安排妥當時,已是傍晚。
那些女使紛紛離去,宋知韫滴水未進,餓得前胸貼後背,小臉十分蒼白,連說話都覺着費力。
她在帳子裡看了一圈,矮桌上放着瓷做的水壺和杯子,可裡邊兒是空的,一滴水也沒有。
“看樣子,是從大梧送來的物件,為了接待你,剛擺上的。”
茱萸站在一旁看着她,說道。
宋知韫有些洩氣地坐在交椅上。
“茱萸,我餓得沒力氣了,待會兒若是在大典上出了差池可如何是好?”
話音落下,茱萸臉色變了變,帶着幾分不悅,猶豫了一陣,還是開口。
“你待在這兒,我去給你找吃的。”
“嗯。”
宋知韫應了一聲,看着她離開了帳子,才緩緩收回目光。
“殿下。”
這時候,小窗外忽然傳來了謝尋的聲音,宋知韫愣了一下,連忙轉頭,起身小跑着過去:“你怎麼來了?”
謝尋臉色并不好看,低聲道:“我打探過了,可汗年歲已有五十,你當真要嫁給那個老東西?”
聽言,宋知韫眼睫輕顫,心中五味雜陳。
“現在離大典還有一些時間,你若想逃婚,我一定帶你走。”
說着,謝尋嗓音哽咽了幾分,瞧着眼尾都有些發紅:“你要嫁的人本該是我……”
話音落下,宋知韫眼睫輕顫,苦笑一聲。
是了,她本該嫁的人,是謝尋。
謝家在京都也算是勳貴,若非哥哥科舉入仕,任宋家的門第是無論如何也高攀不上的。
畢竟,說是宋家,其實隻有宋知韫和哥哥兩個人,宋家無百年根基,在朝亦無任何助力。
或許正是因此,帝後才會覺得他們好拿捏,這便将替嫁的事兒落在了宋知韫的頭上。
而在此之前,謝尋已求得家中長輩同意,擇日上門提親。
……
“阿檸……”
謝尋聲音還有些顫抖:“跟我走嗎?我們可以隐姓埋名過一輩子,我定會珍你護你,絕不讓你受半分的委屈。”
宋知韫朱唇微微抿起,眼眸不知何時已蒙上了一層水霧。
“不行,我不能不管哥哥。”
“那我呢,我怎麼辦?”
謝尋強忍着淚水,拉住宋知韫的手:“你怎麼忍心,叫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嫁給别人?”
“謝尋……多謝你,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
宋知韫眼睫輕顫,深吸一口氣壓住鼻尖的酸澀:“你快走罷,離開北境。”
“你,你要趕我走?”
謝尋一臉受傷地看着宋知韫,薄唇微張,雙眼通紅。
“北境估摸着就要變天了,你回梧國去罷,回京都繼續做你風光霁月的謝公子,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莫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宋知韫聲音顫抖着,擡手拭去從眼角留下的淚珠。
“阿檸,我不走。”
謝尋緊緊盯着她:“要走也是我們一起走,哪怕是大典結束,哪怕過個三年五載,隻要你想,我都能帶你走。”
話音落下,帳子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了。
茱萸端着一碗熱粥走了進來,在瞧見窗外的謝尋時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東西冷聲道:“你如此行事不怕被人發現?你想害死她嗎?!”
“我……”
謝尋抿了抿唇,正想解釋什麼,茱萸便上前一把将小窗關上:“趕緊走!”
話音落下,窗外的人影站了好一陣,才轉身離去。
茱萸收回目光,看向雙眼還有些發紅的宋知韫,默了一下:“我帶了粥過來,你先吃,天黑了,大典快要開始了。”
“嗯。”
-
“父汗已經快要走火入魔了。”祭台下,赫連邢微眯着眼看着前方,這話卻是同身側的謀士說的,“本王能完全掌控朝局,也有你一份功勞。”
“這是屬下分内之事。”謀士低聲道。
赫連邢唇角微微勾起,望向不遠處姗姗來遲的赫連郢:“七弟,你可來晚了。”
話音落下,赫連郢瞥了他一眼,在他身側站定。
“五兄來得早,怕是早想來看熱鬧的罷?”
“是啊,早聽聞昭甯公主花容月貌,為兄自是要來一睹其風采。”
赫連邢漫不經心地說着。
“如此大場面,怎不見三兄?”赫連郢掃視了一圈,問。
聽言,赫連邢輕笑一聲:“三兄,怕是還在鼓搗他那些稀奇玩意兒罷。”
今日并未下雪,祭台四周都點着篝火,燃燒着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火焰在雪風的鼓動下躍躍欲試,像是要跳出篝火盆一般。
不多時,祭台下方都圍滿了人,除了王廷中人,還有好些前來看熱鬧的百姓,竊竊私語地議論着這名剛入北境的中原公主。
“吉時到!”在祭司尖銳的嗓音下,一名五大三粗,留着絡腮胡的中年男子在一行人的簇擁下走上了祭台。
待男人在祭台上站定,台下已烏泱泱跪了一片。
“恭迎可汗!”“恭迎父汗。”
“諸位平身。”
赫連納奇站在祭台上俯瞰萬民,擺擺手道。
“謝可汗。”
待祭台下方的人站好,祭司又操着他那尖銳的嗓音喊道。
“請,昭甯公主。”
宋知韫便是在這樣一番情形下,被侍女推着走上祭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