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徐一峥平時在學校很低調,除了挂科之外倒真沒他爸在飯局上說得那麼混蛋不服管教,讓程校長想關照都沒法兒,因為挂科這事小到不能再小,他一個一校之長真插不了手。
“ba……程子在欲言又止,他這才想起在學校不能叫'“爸”,硬生生憋了回去,然後注意到他爸手裡那本厚實的《近現代雕塑史》心生疑惑:“你找徐一峥幹嘛?”
程校長看着沒用的兒子,臉色可怖:“你又逃課了?”
“沒課逃什麼。”
“滾滾滾。”程校長氣不打一處來,怒目而視不想多說:“快滾!”
程子在不知道又怎麼惹到他了,正準備拍拍屁股溜之大吉時卻突然被他爸攔手叫住:“你等等。”
他跟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似的隻能又硬着頭皮退回來,“什麼事?”
父子兩人低語密謀了陣,過了好一會兒程子在才一頭霧水地懂了。
——他爸讓他最近跟徐一峥的朋友王柏搞好關系。
校長辦公室裡,有大半都是藏書,油墨氣息很濃。
“就是這兒。”程子在又打開一扇小門,讓身後王柏進,攔貓似的把想趁機溜進去的徐一峥逮住:“沒叫你,你出去。”
徐一峥幹瞪眼,吧嗒吧嗒拖鞋聲響起,拿着奶茶後退了步。
王柏見徐一峥有意等待,把手裡的書交給他 。
剛才兩人為程校長找他的事吵了一路,到現在也沒搞清楚是什麼事,都等着公然在門口偷聽。
“王同學,快坐快坐。”
王柏聽到倒茶聲,剛剛走過屏風程校長就走過實木茶幾和沙發熱情招呼,很是殷勤:“這是我夫人在家做的柚子茶,甜的,你們年輕人喜歡喝。”
“程校長。”王柏坐下,看了程校長一眼,他也不想虛與委蛇:“您直說吧,找我應該是為了梁教授?
“哈哈,被你猜對了!”
程校長不是個裝腔拿調的人,到底真性情,沒什麼顧及就開始大聲密謀:“我是為了這次全國美展的賽事,咱們能一舉得個金獎、搏得頭籌!”
王柏垂下眼皮,開始喝水,“程校長,您什麼時候對雕塑感興趣了?”
真要論起輩分,他記得校長也算是他的師哥。
因為學校官網上有程校長的履曆,他從本科到博主都在機械工程學院深耕,從航天工程到研究腦機結口,據說取得過具有裡程碑的優績,是個非常優秀有造詣的人,值得學生仰望,從性格也能看出更注重科研效績和實業,而非處于雲端的藝術方面。
不過在上次的宴席上,程校長作為一個二本院校的校長,在那些名利雙收,動仄千萬的人物面前也隻能徒自用餐,難以插嘴,生動演繹不合群。
哪怕那次宴席還是以自家做東為契機主動邀請梁思鑒,在名利場都被如此對待,“雖然咱們學校敝竹自珍,但近兩年的入學率還是越來越低了。”
參加比賽得獎,也算提高一把知名度,但獎那有那麼好得。
程校長拿起白瓷杯,微笑着說了句:“名利這個東西,有名才有利,不然為什麼有人一頭紮進去?”
他知道以王柏這個年紀的還不懂這些話,随即把旁邊那本磚頭厚的《近現代雕塑史》推給王柏:“你看看,這本書是梁教授十多年前發表的,雕塑史研究的重要參考書,文獻價值極高。”
程校長又指着後排的書架上那一整摞:“這老小子可是寶刀未老,創新年年都有,那些都是他的作品集,身價也越來越高了,地位遠不可估量,前年橫京奧運主場的《聖火之路》青銅群像,評價高得不知天地為何物了都。”
王柏拇指無意識在白瓷杯上劃了兩下,心頭湧上股奇怪。
因為他到現在也沒聽出程校長找他有什麼用意:“程校長,那您找我是想,讓我跟梁教授說什麼?”
“這次美展的評委一共十七位,其中有三位都是梁教授十多年前的學生。雖說評委和參賽者之間的回避制度,但參賽者的導師和評委之間可不好說了。”
“其實我也對咱們的學生寄予厚望,可就咱們這個水平最多也就隻能拿個銅獎,這次的四個學生我都沒有看好,如果你能參加倒是有些希望,就多個名額的事,所以你的課就不要上了,這學期所有考試我讓你們導員給你留到下學期補考。”
程校長意味深長地拿起茶杯信誓旦旦一錘定音:
“你就去你老師那兒學習,今天就到課題組去,最好能幫咱們學校把獎領回來給學校争光。”
“……不行。”
“梁教授同意了。”
“什麼?!”
王柏站起來,腦子裡迅速用當前的信息編輯托詞拒絕這個荒唐的提議:
“不行,校長你太擡舉我了,我在梁教授那兒隻當個剛入門的興趣班,根本沒水平參加什麼比賽,你放心,我明天就找梁教授說清楚。”
——明天是星期天,上次他們約定了星期天參觀的事 。
“……當興趣班?”程校長的手離開茶杯,嘴角抽了抽。
據說梁思鑒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學徒從不多費一秒指教,任何舉薦、任誰的推薦信都不好使。
怎麼在王柏這兒就是隻是個興趣班呢,這不說明梁思鑒樂于輔導他?
“王柏同學,來來來,先别着急,你坐下我再跟你說。”程校長趕緊拽緊了王柏衣袖寬慰。
“不了,我還要回去上課,等我把事情弄清楚再來找您。”
書架旁的窗外射出片雪白光線,一時迷蒙地籠罩了整個空間,安靜祥和的氣氛已然無法繼續。
王柏難以再坐,做勢要走,可程校長卻又一次發揮了他的拉扯技能:“哎呀,你這孩子,是我昨天電話過蘇老師特意問你的事情,他給我轉交了句梁教授的話,說你去的話,也許勝算會大些。”
“梁教授說你從來沒有提過參加比賽,我聽他說如果把你勸去參賽,能馬上幫你填寫報名表、遞交材料。”
“我今天之所以找你,就是讓你不要考慮學業,大膽報名。”程校長摸着下巴複盤:“因為這是我個人的私情,你回去跟梁教授讨論也行,其實我覺得他話裡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參加。”
王柏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腦子被程校長攪得跟渾水似的,一時滞澀地連疑問都難以問出口:
“怎麼可能,您是不是聽錯了?”
“不不不,梁教授的話我絕對沒聽錯。”程校長似乎更加笃定。
思及昨日,他垂下的眼皮漸漸撐開眼睛,眼中突然有了抹狡黠的光,仿佛勝券在握:“王柏,這個比賽你就算參加後沒拿到獎也無所謂,懂了嗎?”
原因就在于梁思鑒不近女色一生未婚,不可能留有孩子,除三個徒弟外,名義上倒是容易有養子或者幹兒子侍奉左右,但直到現在也沒流傳有相關人物。
——所以梁思鑒很有可能是想公布他的第四個徒弟,讓王柏借此出名,至于為什麼不自己跟他說,就是不知道他是否願意,擔心遭到拒絕。
王柏不僅不懂,還越發不解。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才想起轉身:“我現在就去問梁教授。”
“不用問了。”
窗外的風吹過屏風,王柏聽到蘇敬的聲音從門口直擊書架:“梁老師第一次見到王柏就覺得有緣。”
“生不主動以問,則師弗言也,不過你既叫梁老師叔叔,從名義上也不是學生。”蘇敬語氣溫和,那張平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多了絲輕輕的微笑和趣意:
“這次比賽他确實很想你能參加,報名表我已經帶來了,表侄。”
他手上那張a4紙正是從十四屆整改曆經三年才多了道的報名程序。
不然以從前的流程是需要作品和登記表一起上報。
王柏啞然,現在事情的發展讓他所有表情都不由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