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到處流淌，又麻又熱。

從天上降落，一滴滴成片流經頸間，腹部，怎麼躲都躲不開。

外面吵雜風聲呼呼作響，混合暧.昧水聲，極其真實的觸覺聽覺讓王柏在這個虛無空間猛然驚醒。

他手指無意識探向旁邊，沒人，手機屏幕上顯示剛五點。

九點半，毛概大課。

王柏在門口甩了甩傘上的雨水準備進門，視線正巧撞上眼前拿透明傘出來的徐一峥：“去哪？”

“點了外賣。”徐一峥摸摸脖子，指指了後排占的座位：“窗戶那兒，就占了一個座，旁邊沒人。”

王柏随他指尖看去，位置偏後，是個好地方。

“好。”他收了傘，放到牆角那群傘中。

階梯教室空間開闊，一層層瓷白的台階照映得四周透亮，窗外驟雨初歇，景色宜人，陽光在被洗刷後的空氣中如遊魚吐出的泡泡般飄來飄去，一個個破碎在微微搖擺的厚重窗簾旁邊。

教室裡人不多，坐了一半，大都很安靜，除了個别情侶小聲交談的低語，背單詞聲和對着電腦鍵盤清脆的打字聲更甚，這就是期末周的魅力。

徐一峥走了幾步，又後退着原路返回：“你昨晚上怎麼沒回來？是不是兼職太忙了，沒必要這麼累。”

“不是兼職。”

為了不讓徐一峥多想，王柏隻能撒了個謊：“之前那個舍友請我吃飯，太晚了就沒回。”

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鐘，徐一峥一個幹什麼都沒什麼興趣、無所事事的淡人，話罕見的有些密：

“其實那時候我感覺你舍友還挺好的，但是之後就覺得有點奇怪了，因為你都搬家好幾天了，他還在問我一些，”

徐一峥沒怎麼見過這種情況，覺得難以描述，頓了頓：“你在學校的事情。”

“吃飯睡覺上課之類的，很關心，但我覺得這是你的隐私，就沒怎麼說。”徐一峥手插在褲兜裡，後知後覺點點頭：“你說得對，他是有點讨厭。”

王柏微愣，很快給了他一個建議：“要不你删掉？”

“我也打算删。”徐一峥不着急，拿起手機就開始操作。

王柏知道，徐一峥當初添加楊清至隻是臨時起意想交個朋友。

但現在他們幾乎沒有什麼交際，反而一直詢問打擾，這對于徐一峥來說是個負擔，明顯是删了之後更好。

可徐一峥指尖在屏幕上停頓一會兒，猶豫：“王柏，他請你吃飯是不是慶祝和朋友新開的飯店？”

王柏默認：“他跟你說過？”

“上次之後他請我吃飯，我沒答應，就随口聊了幾句。”

徐一峥放下手機，“算了，要不等他開業我們去送給花籃吧，楊哥人還是挺好的，他應該沒壞心。”

楊清至的名字今早出現的頻率很高，昨晚兩人糾纏的畫面讓王柏眉頭皺了下：“但是我沒答應去。”

“最近太忙，就拒絕了，以後他再發消息你可以直接屏蔽，好心是好心，确實煩人。”

王柏早上六點沒到就起床離開，連洗漱都壓着聲音，不想多看，幸好一直到離開隔壁房門都關着。

為打斷徐一峥再提楊清至，他說：“你快去拿外賣吧，馬上要上課了。”

“不了，我叫别人幫忙。”徐一峥懶懶裝起手機推着他進教室。

不過十多分鐘，兩杯奶茶就被一截手指輕輕放在桌上，笑眯眯朝徐一峥打聲招呼：“一峥哥，你的奶茶來咯。”

來人發型抓得很好，穿了身引人注目的小香風外套，網上很火的潮男風格，“我們昨晚在Lumina蹦迪，超級多美女，今晚我帶你去怎麼樣？”

徐一峥一如從前，“不了。”他用目光示意奶茶：“謝謝。”

“沒事兒。”

程子在靠在一邊，一隻手撐在課桌上，沒骨頭一樣看了看王柏，順勢朝他打了個笑眯眯的招呼：“嗨喽。”

王柏：“嗨。”

“一峥哥介紹一下？”

徐一峥見他有意繼續，随口介紹了句：“我室友王柏，柏樹的柏，這我朋友，程子在。”

“哦。”程子在點點頭：“不過你今天怎麼想着使喚我來了？”

“還不是小南門離藝術學院最近。”徐一峥把奶茶吸管插上。

“坐嗎。”王柏問。

老師正在開多媒體屏幕，程子在站在這兒格外突兀，而且今天後排人少，他旁邊的座位也沒人。

“不用，”程子在看了眼在講台上預備授課的老學究，笑眯眯的：“毛概嘛，老師都認識我。”

程子在跟徐一峥寒暄了兩句才離開，王柏目送他走到後門口。

結果意外看到一個熟人——程校長。

隻見程校長穿着件和上次差不多的黑色行政夾克，夾着本磚頭厚的書就這麼站在他們學院上大課的階梯教室後門，和離開的程子在面面相觑。

一副校長随機視察，抓到逃課學生場景極其尴尬的畫面。

按理說逃課這種事即使是專業老師也屢見不鮮甚至視若無睹了。

而且程子在也不是他們專業的學生，解釋兩句應該沒事，但王柏瞅見程校長臉色極其難看，正想着校長會不會不由分說來頓批評教育，徐一峥附耳對他說了句：“沒事，那是他爸。”

“他爸？”

王柏總算知道程子在為什麼說毛概老師認識他了。

“你怎麼在這兒？！”

程校長長臂一伸，一把扯過兒子後領子離開後門的公共視野區。

程校長剛才走到後門口，還沒看清裡頭多少人就撞見兒子迎面走來，一股得瑟樣兒，看得他火冒三丈。

學校那麼大，不是刻意彙合，他們父子倆在這五六千畝的學校裡是一年到頭也碰不上一面。

程子在也納悶呢，垂頭正了正衣領，“一峥哥讓我拿外賣，這麼巧，爸你也在？ ”

“你說徐一峥？”

此時程校長揚了揚頭側移，這才看清後排有徐一峥的影子，也看清了這次來找的人，眉目稍緩：“嚯，真是，原來他們倆認識，這就好辦了。”

上次實在是先入為主，他理所應當以為王柏是梁教授從校外專門帶來聽講座，再說梁教授餐間又透露學生從國外回來，以至于他一直沒想起自己曾經給這個學生頒過獎，總覺得有點眼熟。

直到今年的“城市微光”公益項目又一次舉辦，程校長才依稀想起上一屆的得獎者，果然，用學校信息系統查詢後他才知道，原來跟梁教授關系這麼近的學生居然一直是他們院校的！

程校長激動之餘不免有些忐忑。

跟徐一峥認識那肯定是非富即貴。

要知道徐一峥的爸可是給他們學校捐贈了市中心的另個校區，跟私立院校比都有過之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