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門框,王柏納悶地看着楊清至搓洗衣物的背影。
身後傳來的些許動靜讓楊清至慢慢回頭看去,随之有點局促地站起來:“你起來了?”
王柏淡淡:“嗯。”随即補充:“你不用做家務的。”
“你哥上班去了,他走得早,我幫你把早飯熱了。”他趕緊洗了手,低着頭和王柏擦肩而過。
可剛才的話題還撂在一邊,王柏覺得是楊清至沒聽清,打算關門洗漱,眼睛往地上紅膠盆裡一看,彎腰提起件濕淋淋的牛仔褲。
楊清至把他的褲子也洗了,王柏呐呐:“這哥,好勤快。”
兩次放假間隔一個月,他明顯感覺到這個借住在家的不良青年越來越勤快。
沒有王諄白,家裡的兩人共處一室稍顯别扭。
楊清至不是多話的人,平常沉默寡言表情很淡,王柏是最不會客套,飯桌上也沒有交流。
其實當時楊清至正思考有什麼話題能和王柏聊上兩句,隻要兩句就好了,他做好了準備以為自己是先來打破沉寂的人。
然而不是。
因為王柏冷不丁問了句:“楊哥有兄弟姐妹嗎?”
楊清至意外:“沒有。”
“噢,那也很好。”王柏咬着蒸好的紅糖饅頭看着他說:“弟弟妹妹都很麻煩,我哥就很嫌我。”
“有嗎?”楊清至反問。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相差四五歲,除了打架還從沒和王柏這個年紀的學生有過正常交談。
更何況王柏性情并不像同齡男生那樣咋咋呼呼充滿無處釋放的精力,楊清至覺得王柏像比較圓鈍的多肉植物,或是一顆健康的小柏樹,長相在學生中又是挺出衆的類型,給他造成的刻闆印象是:從小到大除了父母離世外,應該也沒受過什麼其他委屈。
王諄白以往在楊清至面前幾乎從沒提到家裡未成年的弟弟,偶然幾次說起也是覺得王柏學習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個好大學光宗耀祖。
“有的。”
例如嫌棄到給他的手機都是哥用過的二手。
王柏正從褲兜裡翻出年前王諄白給他的舊手機,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響聲。說曹操曹操到。
是王諄白回來拿落下的賬單,聽見王柏發出聲音還多看了他兩眼,罵了他:“你怎麼睡到現在才吃飯?”
王柏也不理,轉過身當沒聽到。
楊清至松了口氣,他不太想和王柏聊天,這下正好可以中斷話題。
不僅是不擅長聊天,更重要的是楊清至這人一看就知道有不好的過往,像某些家長瞅一眼就知道,自家孩子身邊的好朋友是不是壞東西。
王諄白知道就行了,沒必要讓他弟知道。
王柏咀嚼着,看見他們離開自己的可視範圍說話去了。
小鎮上巷尾的出租房,附近也都是犄角旮旯稀奇古怪的舊房子出租,樓上閣樓樓下的地下室都有人居住,走過巷子對面就是早餐鋪照相館和修車行,都生意不好門可羅雀,叫老太太們在店門旁搬來好些綠植,還拿好幾個泡沫箱子種上小蔥和番茄。位置清淨,就是太舊。
老舊的牆皮斑駁,昏暗的燈光,家具也是年久失修,王諄白坐桌上記賬,楊清至透過陽台上的小門看風景,蹲在門檻上被搖擺的樹影籠罩,月影婆娑,此時夏風吹拂過他的頭發。
王諄白問他:“你們沒差幾歲,應該聊得來吧?”
“你覺得呢?”楊清至似笑非笑反問。
“我覺得還好。”王諄白丢下筆,離楊清至近了點:“他每個月就放三天,平時不回來,請假都難。”
鎮上學校離家也就二十來分鐘,騎自行車更快,然而父母離世後王諄白習慣了把王柏丢在學校圈養。
王柏從小學開始住校,那時候他們一家還住在農村的老房子裡,上學的路艱難,從村裡坐到鎮上要半小時,現在條件好多了,王諄白又忙。
平時放假,王柏就在鎮上轉悠,他沒什麼炸街的朋友,王諄白不想帶他去送貨的時候他連市區都少去,信息閉塞的小鎮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王柏站在門口,聽到裡面斷斷續續,好像在議論他。
然而聽不真切,大人們的話題像踩着瓜皮滑到哪裡是哪裡,王柏沒繼續站在門外,倒了水回房間。
“聽說他們這屆畢業後,鎮上高中就要跟市區的學校合并,改成新的初中,王柏他們是最後一屆。”
“哦。”楊清至點點頭算附和了句:“市裡的高中生看着機智點。”
意思就是說王柏看着不機智,王諄白笑了一聲,抱上來:“上班哪能帶他,學壞了整天打遊戲紋身把妹拉幫結派怎麼辦,要麼跟你一樣,他本來讀書就不好。”
“我怎樣?”
“小點聲,他在房間。”
細碎的親吻聲裡響起楊清至固執追問: “我到底怎樣?”
隔壁怎樣王柏不知道,他早趴在書頁上睡着了,洗澡時順帶搓過的頭發都是濕的。
外頭風大,電風扇也調着低檔呼呼響,得以掩蓋一切,王柏熟睡流出的口水還把語文作業上閱讀理解的那幾題打濕透了,圍繞在燈光底下的蚊蟲到處飛舞。
不知過了多久王柏才在手臂極度麻痹中漸漸轉醒,整個右臂麻得沒有知覺,等了好一會兒才消退。
半夜十二點四十五,王柏肚子餓,在外面悄聲翻找好久,沒找到王諄白帶回家的那袋香蕉,隻在廚櫃裡抓了幾顆幹紅棗,塞嘴裡解饞。
“有沒有聽到外面有聲音?”聽到動靜的王諄白對楊清至耳語。
楊清至臉紅着,沒應聲,伸手撈過王諄白的脖子親了口,“睡吧。”
又過了會兒,王諄白聽到王柏在雜物間裡推出自行車來,鍊條嗒嗒和輪胎滾動的聲音被壓到最低。
王諄白煩躁不已氣不打一處來,起身摔了被子就要打王柏:“臭小子,外面這麼大的風,又準備去哪?!”
楊清至攥住他的手,“算了。”
那邊王柏已經打開大門掩上門将車推往樓道,下了樓梯。
王諄白不放心,從陽台上看到王柏隻穿着T恤和短褲面對月色騎車遠去,他回過頭來問楊清至:“繼續?”
這回沒人打擾也不需要顧忌,楊清至懶懶躺在床上掀開眼皮,注視着月色朦胧下的剪影輕聲笑了笑,伸長手臂要王諄白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