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弋問:“還追不?”
楊清至擦了把額發下的汗,先是徘徊了一會兒。
而後轉身竭力無視梁思鑒那輛車,使勁咬了咬下唇,嘴唇回彈顯出白色印子:“……算了吧。”
“嗐。”曹弋沒看到好戲,拍了拍大腿,失望地望向别處。
其實比起今晚王柏一個人住外頭,楊清至倒覺得王柏跟着梁思鑒更安全,畢竟他們上次見過風荷公館有多嚴密,一時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隻是王柏跟梁思鑒的多餘來往還是讓楊清至不解。
曹弋突然扭過頭:“你不樂意小柏跟梁思鑒來往剛怎麼不說?”
楊清至更加煩躁:“我說有用嗎,我都不知道他們倆哪來的聯系?!”
“楊清至你有點用行不行?”曹弋恨鐵不成鋼地歎氣:“不是說那什麼大師都會在大學裡教教書、開開課,搞個什麼講座來着,今天都一起吃飯了,那肯定就是有交集啊,尤其在學校!”
有什麼交集楊清至不知道,但他旁敲側擊過徐一峥。
徐一峥說王柏在學校特别努力,搬回學校後也沒什麼異常。
飯局是飯局,商務活動本來就複雜,就是梁思鑒看着還挺像關愛晚輩那回事兒,楊清至雖懷疑飯局,但還不至于多想。就是心裡不舒服。
他厭煩地撥亂蔫黃發尾,遠遠望去。心頭語言已經凝固,不知任何化解的矛盾變成一條幹涸的河床。
見王柏上了梁思鑒的車楊清至才死心,“回下次問問小柏。”
“下次?”曹弋直接嘲笑:“下次是啥時候?”
楊清至:“誰知道。”
“要麼改天我幫你約出來?”
“别。”楊清至閃過一絲猶豫,嘴上卻先行拒絕,若有所思坐回去,“快期末考試了。”
曹弋想起昨天楊清至讓他留意附近有出租房的事,特别提示說要有陽□□立廚衛,整套也行。
也是,王柏搬走了楊清至一個人沒必要住兩室一廳的房子。
現在不搬下個月也得搬,結果當時曹弋聽到楊清至說:“給王柏租。”
于是這會兒他又提起這事兒勸楊清至把兩室一廳退了租個便宜單間,至于王柏就先别管了,“暑假打個工就倆月,不是有包吃包住的地兒?”
“你瞧王柏,根本用不着你關心,長大了給人留點空間,想他,你就打錢給他,其他你甭管了。”
他越說楊清至越煩,車開出去:“包吃包住我哪還看得見他?”
“大學宿舍不也八人間?現在哪兒包吃包住不是多人宿舍。”
楊清至瞬間回憶起兩年前自己送王柏上大學那天。
“寝室四人間,瓷磚白牆,上床下桌,單獨衛浴,好得很。”
橫京市中心街道高樓大廈林立,夜晚金屬幕牆和LED屏幕流光溢彩,兩邊繁華照映在楊清至臉上,他眉間揩着的分明是抹郁色:“以前,王柏他哥,看他看得比我還嚴,沒指望他有什麼出息,無非是在大城市讀完書就回家去,在縣城開個鋪子,做點生意,攢錢娶老婆,生孩子,他們老王家就這麼一個獨苗了。”
楊清至到現在也還是朝這方面想的。
王諄白表面說王柏學習不好準備放養,實則查手機、不給零花、打電話給老師不讓王柏單獨請假,一個不落,看得很緊。剛開始楊清至不解,後來才聽說有原因
“嗐。”曹弋不贊同他這個想法,拍着大腿覺得楊清至迂腐:
“我的娘嘞你這人,咋整天就是回老家回老家的,你們家還有啥,老家還有誰等着你和王柏?”
“年輕人待在老家算什麼,一沒基業,二門路少,還不是收拾收拾行李出來打工,先不說王柏這書能讀到什麼地步,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回去,給王柏洗腦,讓他讀完書了也跟你一塊兒回去,再說你又不想被放棄,你就怕那個繁華迷了王柏的眼,就這麼杠上了我沒說錯吧。”
楊清至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話是這麼說。”
可美好的東西已經消失,老家無法成為栖息的自留地,隻是個虛假的烏托邦。
車輛疾馳中,曹弋擦燃煙頭,撲面的晚風裹挾煙霧直迷人眼睛:
“其實吧,你就是走錯了路,當初你把王柏送來,你就該買張車票回老家去,守着那一畝三分地過活。”
胡亂撸了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楊清至心煩意亂:“閉嘴。”
“嗐。”曹弋趕緊找了個補:“再說咱們現在門面才剛租下來,等這生意有點起色再随便找個理由,把小柏接回去不就行了。”
車内舒适的座椅和高級香氛散發着獨特的香味,在恒溫空間裡安撫了王柏的神經,梁思鑒微微撫弄着台面上的書微笑:“不好意思小柏,是我沒控制好時間,讓你今天趕不上門禁。”
王柏有點頭疼:“不是,他們剛剛耽誤了我時間。”
“你們剛才吵架了?”
“不是。”王柏不想多說,更不想承認:“也不算。”
“為什麼不算?”
王柏思考了一會兒,卻不知道說什麼,“理解不同。”
梁思鑒嘗試勸慰:“不是親生勝親生,看得出楊清至很關心你,看來你們之間關系很不錯?”
如何解釋自己不是楊清至養父母的孩子仍是王柏的難題。
關心又怎樣,關心帶着代價,離開是雙方的新生,能讓楊清至更清醒,王柏自覺沒什麼問題。
然而對于這麼個機會,楊清至一時半會兒不會妥協。
王柏垂下眼皮,“梁叔叔,這件事我恐怕幫不上忙了。”
梁思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着:“那就算了。”
他很接受這個結果:“小柏,麻煩你把他叫過來,我想,這也是我和他之間最後一次見面了,我六親緣淺,還有三個徒弟,養老送終能比他做得更好,而且我的時間隻想花在作品身上,用在楊清至身上,我覺得很浪費。”
王柏愣了一瞬。
他以為自己對楊清至的關心在聽到這句話時會适時地到此為止。
就這樣嗎、就這樣不以為意置身事外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