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披着外套，眼睜睜注視楊清至走來一把扯下他身上梁思鑒的外衣：“謝謝你照顧小柏，現在不用了。”

“既然是你的親人，我也有關照的責任。” 梁思鑒雖頭疼，但仍顧及不遠處的熟人，向楊清至示意這裡不便交談：“上車去，别給我丢臉。”

旁邊那輛s級奔馳靜靜停靠。楊清至看也沒看，随手丢開外衣，卻被王柏緊緊扯住昂貴布料的一角。

王柏倉皇地看了看衣服的主人，對楊清至勸了句：“别這樣。”

“真沒教養。”梁思鑒眉頭緊皺，“活脫脫野人一個。”

楊清至身上很髒，一看就是匆忙趕來，灰白的水洗牛仔夾克上都是灰，軍綠色褲子上到處蹭了水泥，一張臉瘦削到棱角鋒利，就是沒什麼氣色，唇邊有沒刮幹淨的烏青，枯黃幹燥的頭發下也有明晃晃挂在眼下的兩抹烏青。

王柏将衣物拽乳入懷中拍打幹淨，還給梁思鑒，自覺摻合不了，退到一邊：“梁先生，你們談吧，再晚就到宿舍門禁時間了，我得先回學校。”

楊清至這才把煙從嘴上取下來，“上次就談過了，還談什麼？”

不遠處，同坐一席那群人在蘇敬勸退下已經一個個離開，不少想找機會單獨和梁思鑒交談的人提出來日到訪。

等人全部回走，蘇敬才急忙趕來，在晚風吹拂中将梁思鑒手上的外衣披到他身上，兩人作壁上觀。

見王柏要走，楊清至二話不說緊跟：“我送你。”

兩人拉扯到一角。

近得王柏都能聞見楊清至身上不知那來的燒烤味。

他甩開楊清至一直往自己手臂上攀附的那兩根手指，拍打幾下衣服低聲：“我叫你來不是讓你送我。”

這話很絕，消息上王柏都沒告訴楊清至來這兒幹什麼。

楊清至看着王柏拍灰的動作默了半晌，選擇迂回，“你叫我，我把飯都撇下了，結果又讓我跟那個老東西談認祖歸宗的事，你經過我同意了嗎？”

“沒經過。”

“沒經過你還這麼理直氣壯？我手不髒。”楊清至把煙重新塞回嘴裡，咬着濾嘴煙頭齒間左右搖晃，在指間撚滅，随手扔掉，往後看了看。

王柏不語。他早答應梁思鑒做一次說客，上次他們在家吵了架，這次又被這個飯局耽誤時間。

“還有。”楊清至伸直手臂指着剛剛那些人告别的地方，“那些穿西裝打領帶一本正經的老男人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那麼多人裡隻有你一個男學生，還這麼清純靓麗，他帶你來吃飯，吃的是正經飯？”

清純靓麗。這詞從楊清至嘴裡說起來非常詭異。

王柏盯着他：“你什麼意思？”

楊清至帶着種懂得都懂的表情厭煩的嗤笑一聲，“我隻是不想你在飯局上被人當盤菜賣了還給人數錢。”

“你心裡想的什麼當然隻有自己知道，畢竟腐眼看人基，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楊清至瞬間不笑了。

他都不知道司馬昭是誰。

王柏點點頭：“我是不是盤菜，還得看某些人是不是個人？”

“刺啦”一聲，沉重帶有沙粒的拖拽響起，楊清至後退兩步，運動鞋底拖着地面弄出很大動靜，瘦削的肩頭微微起伏，一雙單眼皮閃爍覆蓋眸子。

這人反複調整表情還又扭頭環顧一圈。

這次王柏看清楚了。

這家夥不是一個人來的，噴泉旁的彩燈邊居然還蹲着個曹弋。

曹弋上身黑色polo衫，穿牛仔短褲，一邊抽煙一邊搔弄那頭紅闆寸，兩隻花臂像戴了雙袖套，一雙白球鞋，胸口挂雷擊木木牌，刻着個“來财”。

王柏跟曹弋不熟，但楊清至跟曹弋似乎認識更久。

反正都是些不學無術的，曹弋更甚，初中畢業，家裡開了間殡葬用品店，他平時在花鳥市場有個木雕攤子，買點從批發市場進貨的小玩意，春天賣風筝，夏天賣冰水，冬天賣糖葫蘆，情人節買花，也不掙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是狐朋狗友屎裡淘金，比起他王柏更看好張肯。

“嘻嘻，小柏，你又長高了。”

看到楊清至的臉色，曹弋屁颠屁颠跑過來攔在王柏面前笑臉相迎，像小孩一樣哄：“走嘛小柏，嘻嘻，闆着個臉幹嘛，哥帶你吃燒烤去。”

王柏：“我吃過了。”

王柏就這麼被兩人堵住 ，好一番連哄帶騙循循善誘。

他看出這兩人是來搗亂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再抗拒也沒法繼續擺臉色，何況眼瞅着快到門禁時間。

那邊梁思鑒已經回到車裡，車還在一邊，沒走。

隔着車玻璃，王柏遠遠了看一眼，楊清至擋住他的視線，提議先把王柏送回學校，曹弋連聲附和。

三人來到交通工具面前。

他們倆開了輛電動三輪來，三輪估計是曹弋的。

“小柏，你坐這兒。”曹弋指指前排駕駛位的副座，推開楊清至：“來的時候你開，回去該我開了。”

王柏比他們倆都高一截，坐在貨廂裡像什麼話。

楊清至沉默了會兒問曹弋：“你認識路？”他爬上貨廂，在小闆凳上坐定，兩手擱膝蓋上往前瞅，“小柏學校的路。”

“不就在你們家附近？”曹弋嘩啦啦插上鑰匙啟動。

“導航開起。”楊清至提醒他，“你來的時候不是說這位置你沒來過？”

“哦哦哦。”曹弋終于想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柏坐身邊突然注意起了安全隐，他又想起一件事：

“喝酒開三輪車也算酒駕吧？我們來的時候喝了幾口啤的啊，這要是碰上交警那是純純倒黴。”

“我喝得比你少，我來開。”于是楊清至又跳下來。

兩人準備交換位置，受夠了那兩人上蹿下跳“吱嘎吱嘎”聲，王柏厭倦地閉了閉眼睛，直接下車：“不想送我就直說别擱這兒一唱一和，已經晚了！”

宿管十點半按時門禁，搞這麼半天都已經十點二十三，還送什麼，王柏再沒心情陪他們倆玩，一走了之。

楊清至沒說話，曹弋也不敢出聲。

直到楊清至轉頭去追，卻看見那輛眼熟的奔馳低調地駛向王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