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镖師們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起身開始今日的走镖了。
曲攬月靠在圍欄邊看了看風景,見實是沒什麼新鮮事後,她轉身走進房間,仔細關嚴了門,踱到桌前點了一支檀香。
陽光透過窗棂進入屋内,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一位年輕女子正坐在桌邊喝茶。她頭戴幕籬,身着紫色長衫,袖口和裙邊用金線繡了梅花的紋樣。雖然幕籬幾乎把她整個人都遮住了,但依然能讓人感覺到她隐隐散發出的冷氣。
她開口:“托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那件事倒是毫無進展,但是我發現了其他的。你看這是什麼?”曲攬月湊到她身前,攤開手,掌心躺着一塊蘭花形狀的暖玉。這玉質地溫潤卻雕刻粗糙,邊緣略有磨損,依稀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迹。
“這是……”那女子忽地站了起來,裙邊帶倒椅子砸在了地上,引來了樓下的一聲咒罵。
“你怎麼不早拿出來?”
曲攬月狡黠一笑,對着陽光晃了晃那暖玉:這玩意經光線一照,竟還讓人瞧出了幾分清透來,的确是個好物件。
她滿意地點點頭,将它又掂了掂,歎道:“别緊張,這不是想讓你先放松一下嗎。誰知道你在我這相思樓最上等的廂房裡都隻會喝茶發呆,看來還不如早給你算了,還能見到點人氣兒。”
“這事關我妹妹,你要我如何放松?”女子搶過玉佩,小心放在手心看了看,“确實是她的東西...玉的質地也沒錯,你到底是在哪找到的?”
見她焦灼的樣子,曲攬月暗歎一聲,坐下飲了口熱茶,緩聲道:“一個月前,街上來了個賣貨的小子,看打扮是從西域來的。他帶了很多珍貴的藥材和珠寶,平時就住在悅來客棧,天氣好的時候會下樓擺攤。我前段時間去悅來的時候,發現這塊玉居然在他身上。為防打草驚蛇,我就派茯苓暗中盯着,昨日他去裕興當鋪後,茯苓就把這玉贖了回來。”
如往常一般,這桌上照例放着幾幅藥,就同她這個人一樣,經年不變。
曲攬月眸光微動,順手拿起兩包掂了掂,歎了口氣又放下:“這麼多年你都快把自己試成藥人了,還是解不了那毒,甚至連那毒是什麼都不知道。是藥三分毒,你現在的生活不也...”
話音未落,屋内忽然又冷了一點,曲攬月連忙打住,悻悻地把藥推到了她面前。
女子拿起藥包,往桌上放了一錠銀子,轉身就往樓下走去。
走到一半,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回身說道:“對了,你這樓還是再好好修修吧,隔聲差得很。下次我要是再多掉個杯子碟子的什麼的,我的醫館就得再多名貴客求藥了。”
曲攬月冷笑一聲,狠狠在地上碾了幾腳。
*
長甯街的東邊有一家醫館,邊上挨着下屬的藥鋪。一般來說,這東邊較西邊冷清一些,沿街的商鋪生意自然也就差了,可最東邊的那間卻是整條街營利最高的店——百草堂。
百草堂的林大夫是四年前來到錢塘的,店裡除了有個小學徒外,就沒别的夥計。
一開始沒人看好百草堂的發展,一來價格高昂,老百姓都負擔不起,可見醫館沒有濟世的心;二來大夫看病用的是懸絲診脈,從不露面,怕是心裡有鬼。
但出人意料的是,百草堂一開張就以高額診金吸引了不少當地的富商,後來因解決了金玉山莊三公子的頑疾,逐漸聞名江湖。
因診金昂貴,來百草堂的病人大多都身患奇症,但經林大夫之手就沒有不痊愈的,久而久之,便也有京城的達官貴人前來求藥了。
後來,大家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也許高明的醫者會有一些怪癖。
一日過半,終于把這破店打掃幹淨了。明昭得意一笑,揚手将掃帚扔到角落,舒了一口氣坐下。
按理來說,積了多日的活終于幹完,應是件令人舒心的事。然而明昭剛一坐下,還未歇上片刻,心就又開始躁動了。
她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複又站起來,圍着屋裡屋外轉了一圈。見百草堂煥然一新的樣子,明昭的腦子開始轉起來,複又思考起每日都會出現在腦海中的問題:我為什麼要在這裡幹活?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是什麼呢?
正當她心海翻湧,仿佛有什麼東西就要穿透迷霧,破土而出的時候。一道人影閃進了店中,速度之快,連帶着門外的草絮粉塵一齊掃入店内。
明昭還未看清楚是誰,就頓感粉塵鋪面,耳邊傳來一聲“收拾一下,今天提前打烊,我們去悅來客棧”。
聽到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她火氣驟然上湧,什麼想法也顧不得了,隻憤怒道:“林絮,你知不知道我剛拖完地?本姑娘忙活了一天剛坐下來歇歇,這地就被你踏成這樣。以後的灑掃全部你來,我不幹了!”
然而話音未落,她的額頭便已挨了一記:“沒大沒小,怎麼跟師父說話呢。”
明昭氣極,正想回嘴,突然意識到什麼,盯着林絮疑惑道:“不對,這麼多年我們幾乎沒一起出門過,你今天怎麼回事?”
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林絮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擡手捏捏她的臉,笑道:“你不是總嫌這裡無聊嗎?或許我們很快就會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