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池水灌進喉嚨,将她的心髒死死扼住。四周是重重的倒吊鬼影,映着水波向她蕩來。
“叮……叮。”耳邊隐隐傳來風鈴的聲音,飄渺輕靈,像是來自遠古的呼喚。一股異香攜着寒意鑽進她的體内,遊走于全身經脈之間,如蛆附骨。
女孩緊皺着臉,艱難地向上伸出手,卻始終夠不到水面。
身體開始結冰了。
正當她逐漸失去意識,緩緩沉入池底之時,四周的池水猛地震蕩起來。隻聽“撲通”一聲,一個人跳入了水中,一把将她拉了上來。
“咳咳,咳。”她劇烈咳嗽起來,竭力壓□□内翻湧的氣海,扭頭往旁邊看去。
天光漸亮,微風輕輕拍着竹門,搖出吱呀的響聲。少女掀開帷帳,光着腳走到了窗邊,靜靜感受從地底蒸騰而上的暑氣。
看來仲夏要到了。
……
自古江南多煙雨,錢塘縣作為杭州的首縣,若是碰上了夏季,這雨水更是淅淅瀝瀝下個沒完。
如今梅雨季節剛過,長甯街便陸陸續續塞滿了人,小販将封裹多日的貨品攤出售賣,在家躲了多日雨的姑娘們也紛紛趕着這好天出門透氣。
一時間,街上芳香四溢,人聲鼎沸,笑聲、打鬧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突然,一個身着棕色布衣的人騎馬疾馳而過,熱鬧的長街瞬間安靜,隻剩下馬蹄的嗒嗒聲。過了半晌,人聲才斷斷續續響起,好似打鼾驚醒的人又陷入了沉睡。
街角的早點鋪裡,一位賓客拿起勺子,嫌棄地把粥上的灰塵挑去,不滿道:“剛才沖過去的是誰呀?也太嚣張了!”
“無憂門啊,你不知道啊?我跟你說,這可是現今武林勢力最大的幫派啦!”
話頭一開,賓客們立即開始議論起來,一時間竟分不清哪句話是從哪個人嘴裡說出來的:
“門内個個都是頂尖的殺手,難得的是,他們每人練的都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武功,還個個都不一樣呢。”
“這些人以殺戮為生竟還敢張揚,實在是過分!”“倒也不然,這江湖上誰還沒殺過人呀!”
“尋常殺手都是黑衣蒙面,他們可不一樣,恨不得在腦門上貼張告示,昭告全天下!你說奇不奇怪?”
喧鬧間,一壯漢灌了一碗酒入肚,‘砰’地一聲将碗扣在了桌上,怒道:“不過是一幫為了錢财殺人越貨的匪賊,還敢号稱是江湖幫派,真不要臉,這江湖是越來越沒意思了!”
“喲,不服氣啊?”一旁的青年穩了穩被拍得晃動的竹桌,不屑地觑他一眼,諷刺道,“那也是人家有本事,才吸引了這麼多青年才俊加入無憂門,有銀子賺還能學到武功,誰不想要啊?給你你不要?”
“你說什麼?!”那壯漢聞言,氣得滿臉漲紅,又是猛拍桌子,粗聲粗氣道:“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眼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小二快步跑進後廚,拿了兩碟蒸糕就往這裡送:“哎哎,各位爺這大清早的别動氣啊。來來來,這是掌櫃送二位的點心,消消氣,消消氣啊。”
由于早點鋪内空間狹窄,除了人便再擠不下其餘的行李貨物,店主便在門外加設了數張竹桌,專供來往的趕路人使用。
此時,這桌邊坐着的正是興隆镖局的镖師們。他們将三車貨物停在牆邊,一面大口咀嚼,一面瞧着店内的熱鬧。
其中一個人聽罷,扯開嘴角笑笑,嘲諷道:“這些人如此嚣張,看來這位門主不簡單啊,武功很高?”
旁邊的镖師神色一肅,連忙扣了下桌子,輕聲道:“别說了,你不怕被找麻煩啊。”
“出門在外,都給我小心點!”為首的王镖頭緊張起來,往四周望了望,随後俯身壓了壓嗓子,“誰都沒有見過這位門主,他每次見人都是一身黑袍裹着,什麼都看不出來。”
“難道就沒人好奇?”
“有啊!曾經有個門徒喝醉了,跟同伴吹牛打賭,說自己輕功絕頂落地無痕,肯定能看到他的臉。于是,那人漏夜去了他房間,想看一看他到底長什麼樣。你猜怎麼着?當晚就被挖了眼睛剁了手,第二天屍塊像風鈴一樣被挂在大堂,吊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後再也沒人敢好奇了,連說都不敢說呢。”
衆人一聽,紛紛沉默下來,再低頭看着桌上未吃完的飯菜,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自讨苦吃。
“你們每天說這些不無聊嗎?”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镖師們環視四周,卻并未見到女子的身影。
“這兒這兒呢!”衆人又聽一聲,扭頭望去,才發現這聲音是從河對面傳來的。
隻見一位紅衣女子倚在二樓的圍欄邊,頭發随意地用紅布綁了辮子,挽成發髻墜在腦後,右側插了一對金簪,眼波流轉,笑意盈盈,明豔得像四月初綻的海棠。
王镖頭爽朗一笑,朝她揮了揮手,喊道:“喲,這不是曲掌櫃嗎?瞧您這話說的,生活不也是重複嗎,重複着生,重複着死。您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素淨,不像您的風格啊。”
曲攬月眨眨眼,笑道:“葷菜吃久了就得換換素的,這道理您比我更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