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島京悟立即應聲:“明白。我會保持清醒,不讓任務完成度因為主觀情緒而産生偏差。”
朗姆點了點頭。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那你得到的那些核心資料,對于你接下來推進研究,有什麼參考價值嗎?”
——很遺憾,沒有。因為那份資料本來就是果戈裡偷的我博士老闆的,我自己早就有了!
但是這個肯定是不能直接說的。長島京悟想了想,說:“……内容上确實與我早期研究存在高度重合,說明我們方向判斷是正确的,這本身就非常有意義。”
他知道朗姆聽不懂太多科研術語,但對“方向正确”“判斷準确”“意義重大”這類詞的反應度極高,于是迅速展開講:“我初步比對過這份資料和現階段實驗進展,目前對照的部分主要集中在結構預測和模型重建,可用于對關鍵位點的構象做進一步優化。另外,我也确認了一些之前推測但未驗證的交叉信号通路,未來可以進一步跟進驗證。雖然不能直接照搬,但從理論驗證角度來說,它能幫助我用更少的實驗代價走完更複雜的邏輯路徑。”
朗姆又點了點頭:“你這個意思是說,它是個研究的加速器。”
他顯然沒聽明白。沒聽明白就對了,因為長島京悟剛才那一大段話,核心意思就是:這玩意兒沒啥新意,對我個人來說幾乎沒用。
但他不能讓一個完全不懂科研的上司知道這個事實。
如果朗姆意識到“你花這麼大力氣帶回來的資料其實我早就有了”,那麼在朗姆心裡,整個任務的價值就會從“完成戰略部署”降級為“浪費組織資源”。
而他必須确保朗姆始終相信自己下達的每一道命令都意義重大、精準果斷、事半功倍。換句話說,不能讓朗姆錯,不管他有沒有錯。
“可以這麼理解。”長島京悟堅定地說,“它不是終點,但它能讓我更快、更穩地推進項目的下一階段。尤其是在資料交叉、模型訓練和結構推演層面,它起到了方向确認和邊界收縮的作用——等于是把我們原本要花半年摸索出來的東西,濃縮到了幾頁紙裡。”
朗姆聽得頻頻點頭。
長島京悟心中默默給自己加一條備注:朗姆對“花半年”和“幾頁紙”這類對比極其敏感,未來可以繼續用。
他趁熱打鐵:“從組織角度講,這就是高效情報回收的典範。我們花出去的資源帶回的不隻是數據本身,而是節省出來的時間、人力和試錯空間。這種級别的回報率,我個人覺得,是非常值得的。”
朗姆一邊聽,一邊像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片刻後終于開口:“……你倒是挺會總結。”
“任務執行是結果,彙報是過程,但支撐任務價值的是我們彼此對目标的理解。”長島京悟誠懇地說,“我隻是盡力把我的部分做完整。”
朗姆看上去聽得很受用,語氣也松動了不少:“當初把你師兄換成你,果然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長島京悟這時是真的猶豫了一下該怎麼接話。于情于理,他都不願意踩在宮野厚司身上向上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位他再也沒有機會在現實中見面的師兄是一個真正的天才,而且從當時面試的時候短暫的交集,他應該還是一個溫和的人。
在這種地方,溫和已經是一種罕見的優秀品質了。他不覺得對方該被用來當一個随口貶低的“前任”。
但朗姆現在說這句話,顯然是在看他會怎麼回應。這種“你比前任強”的誇獎,其實在職場上也是一個陷阱。太過否認,領導會覺得你立場不穩;太過附和,又顯得你薄情寡義。
長島京悟上一次見朗姆的時候,就很想對他說一句“您又不懂科研,您懂個屁”,但他沒說出口,不僅僅是因為怕,更是因為他清楚罵了也沒用,這不是争論能解決的事情,這單純是因為老登的腦子有問題。
所以他謹慎地開了口,語氣保持着一種禮貌的平靜:“厚司前輩是我非常尊敬的研究者。他有他擅長的領域,也有他堅持的節奏。我和他的工作風格不同,可能剛好更适配目前任務推進的階段。”
朗姆沒有立刻回應,隻是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衡量。
長島京悟露出熟練的、清澈而愚蠢的微笑。
朗姆也露出一個有點陰郁的笑。
“那麼你算是考核成功了。你覺得,”他慢悠悠地說,“你這種人該叫什麼?”
“诶?”長島京悟愣了一下,“您是指——?”
“馬蒂尼肯定已經跟你解釋過我們的體系。”朗姆道,“組織的代号,你現在還沒有吧?”
長島京悟想起馬蒂尼說的“長島冰茶隻是一個備選代号”,于是實事求是地回答:“還沒有。”
朗姆緊緊地盯着他:“那你覺得自己像什麼?”
長島京悟:“……”
他有點想說“我像什麼我怎麼知道,你要不要想想你像什麼”,但很顯然不能說。
他此刻的沉默似乎被朗姆當做了适時的示弱。
“你擅長僞裝,”朗姆臉上的笑更深了,他沒等長島京悟開口就自己慢慢說了起來,“看上去溫和得像喝水,但實際上,一旦投進去,就能把人放倒。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長島京悟很給面子地搖頭,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朗姆目光銳利,語調悠長:
“——長島冰茶(long island ice tea)。”
長島京悟:“……”
這不就是馬蒂尼當時為了玩中文諧音梗随便起的嗎……原來他還記着啊!
朗姆還沉浸在自己這個命名的藝術性中,像個剛寫完不押韻打油詩還自我感動的中年詩人。他緩緩點頭,語氣裡帶着一種“我一錘定音、此名必傳百世”的笃定與自豪:“這個代号,挺合适你的。就是有點長,你就讓他們平時叫你‘冰茶’(ice tea)吧。”
長島京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