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躺到由嘉公寓的床上,木子君才有功夫重新思考今晚宋維蒲和她說的所有話。
車是隋莊給她們叫的,她酒量比自己想的大,由嘉倒是有點喝high了。兩個男生把她倆送到車上,她轉過頭,和車窗外宋維蒲看着她的眼神正好對上。
從接機開始的一切困惑和違和感都有了答案。
金紅玫怎麼會是他外婆呢……
由嘉唱了一路歌,她把她從Club送回公寓,進了她家門,她也不讓自己走,醉醺醺地找睡衣給她穿。木子君無奈,陪着她洗漱,最後被她拽去雙人床一側。
“我特别讨厭自己住……”由嘉在她旁邊嘀咕,“我小時候在國内,我爸媽就在國外搞事業。等我來了澳洲,他倆又回國内搞事業。我特别讨厭自己住……”
木子君歎了口氣,抱着手臂側身安慰道:“沒事,今天我陪你住,你睡吧。”
由嘉喝多了,沒那麼容易睡,眼神锃亮地和她讨論男人。
“Kiri啊。”
木子君英文名是Kiri,不過宋維蒲和隋莊都叫她中文名多,隻有由嘉習慣叫她英文名。
“怎麼了?”
“你覺得River怎麼樣?”
木子君反應了一下,意識到她在說宋維蒲,心情更加複雜。
“挺好的。”她說。
“我覺得他對你挺不一樣的,”由嘉若有所思,“我和他是高中同學,我沒見過他對别的女生這麼關注。”
……确實,宋維蒲要是長得像她爺爺,木子君也會對他另眼相待。她理了下由嘉台詞裡的邏輯,轉頭提問:“你不是在國内上的學嗎?”
“我在國内上的小學和初中,”由嘉擺手,“隋莊是我初中同學,我走的時候他說他會來澳洲念大學,我沒當回事,還真來了。然後我高中回澳洲讀,和River一個班。”
“國内喜歡成績好的男生是吧,”由嘉陷入回憶,“我們這邊不是,我們這邊那種身材好的,體育好的男生最受歡迎。”
“就沒什麼大腦。”木子君說。
“對,”由嘉開始笑,“她們就喜歡胸肌大又沒腦子的。”
下一句猝不及防——“你别看宋維蒲看上去挺瘦的,他胸肌也挺大的。”
木子君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而且他胸肌又大又有腦。”由嘉火上澆油。
“行了!”木子君及時叫停,清除了腦内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面。她伸手抓住由嘉的手腕,語重心長道:“我覺得你作為一個ABC,中文能力有點太好了。”
由嘉收回手,平躺床上,目視天花闆。
“反正他高中在我們學校人緣還不錯,和誰都能玩到一起。”
“不過我其實能看出來,”由嘉笑了笑,“他和誰都那樣,他沒有關系特别近的人。那幫人覺得他容易接觸,純粹是他智商和情商都太高,處理人際關系像玩似的。”
木子君神色奇怪:“你怎麼知道的?”
“有一次,”由嘉抱起手,“有個喜歡他的人想喝他的水,他就給了。”
“嗯,”木子君說,“然後呢?”
“然後他等那個人走了,就直接把那瓶水扔了。”
木子君陷入沉默。
這不像和她接觸時候的宋維蒲,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僞裝太好的緣故。
“我那次也是偶然看見的,”由嘉說,“後來我就開始多關注他,我發現他這種行為還挺多的。他對所有人都這樣,好像和誰關系都不錯,其實對誰都很抵觸。所以去年上了大學,我發現隋莊天天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挺驚訝的。”
“不過仔細一想,隋莊那個人……”由嘉歎氣,“本來就像塊狗皮膏藥。”
“你别這麼說人家,”木子君拍了拍她,“今天還是隋莊叫車送我們回來的。”
“他初中就這樣,”由嘉揮手,“我說River對誰都很表面,隋莊就是對誰都掏心掏肺。我走的時候他在機場邊送邊哭,你說我倆那時候才15歲,他……”
由嘉頓了頓,悶聲:“大傻子。”
木子君聽出潛台詞,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哦”。這兩個人天天打打鬧鬧歡喜冤家,沒看出來還有這麼一段。
由嘉又重複了一遍“大傻子”,語氣已然有些困倦。木子君笑了笑,等她睡着,重新把目光移向天花闆,繼續對宋維蒲的畫像。
宋維蒲,River,唐人街長大,在圖書館兼職,在賭場二樓有書店,被金紅玫——也是他口中的金相絕收養。
“我沒找到你說的那半條玉手鍊,”木子君想起他在巷子裡說,“我也很遺憾現在才遇到你,因為她已經去世一年了。”
由嘉的公寓有扇落地窗,木子君翻過身,看向窗外繁華的CBD夜景。她這棟建築極高,還能看見遠處燈火輝煌的雅拉河。
她忽然覺得她與金紅玫,也隔着這樣一條河。她的影子在對岸時隐時現,她想過河又不得其法,隻能看見河面上彌漫着的那層濃重的霧氣。霧氣裡有越洋的遊輪,有戰争,有曆史,有命運的陰差陽錯。
而宋維蒲是一條隐藏在霧氣裡的橋。
隻有他,能帶她去對岸。
***
劇社大會,台下又是黑壓壓一片。
“我能退社嗎?”木子君問坐在一旁玩手機的由嘉。
“别啊,”由嘉驚訝,“不就是多開了……二三四次會嗎。”
距離上次見宋維蒲已經過去了兩周。木子君尚且沒想好如何對家裡開口金紅玫去世的事,但劇社活動已經開了四次,每次都叫她和由嘉去。社長為劇本愁白了頭發,後半部分的劇情推翻又重寫,怎麼都無法自圓其說。
“你不是說他們這劇本開頭和你爺爺的事挺像的嗎?”由嘉擡頭,“你爺爺那事後來是什麼發展?你給社長提供下思路。”
木子君腦海裡閃過宋維蒲那句“她已經去世一年了”,恹恹道:“我爺爺那是徹底的BE。”
“咱們社長就是要徹底的BE。”
由嘉話音剛落,教室後門忽然“嘎吱”一聲。木子君一回頭,看見隋莊和宋維蒲走了進來。
由嘉沖隋莊吹了聲口哨,對方就像家養哈士奇一樣過來了。她倆往裡挪了兩個座位,隋莊坐在由嘉身邊,宋維蒲坐在離木子君最遠的地方。
“什麼風啊?”由嘉低聲說,“把他都能吹來?”
“社長為了打開思路,”隋莊也壓低聲音,“從他家書店訂了好幾本愛情小說,都是民國虐戀,說今天開會,他正好送過來。”
“River,”由嘉震驚道,“你家書店還有這種書?給我看看。”
宋維蒲把放在腿邊的紙袋傳了過來,隋莊虔誠中轉,木子君和由嘉腦袋湊在一起,然後一起被大頭美人的封面震撼。
“國内看這個?”由嘉問。
“這是三十年前地攤上賣的書,”木子君說,“我們早就不看了。”
“River,”由嘉轉頭,“你該進點新貨了,這還都是你外婆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