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沒頭蒼蠅似的在體育館轉來轉去。
他不是完全沒受傷,一方面趙全不是純傻子不會反抗,另一方面他要一點傷不受,那就是他純打人,縱使趙全口出惡言在先,他也一點理不占,他不傻。
但也不能說他聰明,至少他沒什麼正經打架的經驗,血一往頭上沖,拳頭就奔着趙全的嘴去了,顯得趙全賊可憐。
王逸默默反思:他該往趙全下三路招呼的,這垃圾怎麼也不能當場脫了褲子給大家看他傷口吧?這種玩意最要這個面子,就是真給他蹬折了,他也得人前裝沒事。
李學常就跟這玩意談了兩年多戀愛?
王逸一想到這心就揪着疼。
那狗玩意真是憑什麼啊?
王逸把木地闆跺得震天響,一點都沒發現李學常就在門口歪着看他。
約莫一份來鐘,李學常才揚聲道:“行了,你犁地呢?”
王逸緊急刹車,臉上露出喜色。
“你來了!”
他快步走向李學常,走近了又變得懊惱。
“沒連累你吧?陳主任不肯告訴我……你老師怎麼說?”
李學常道:“沒事。”
“真的?”
“真的,我又沒把他怎麼樣。”
王逸松了口氣,但不過兩秒又緊張起來。
“對了,我當時都忘了,好像有人錄像……會不會影響你?”
李學常專注地看着王逸,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微小的表情。
“影響我什麼?”
“影響你什麼也不行啊!”王逸着急地要冒火了,“他們會往哪發,貼吧?你在網上還有點名氣,以後還想做明星,萬一這成了你黑料了,那……”
“那至少是三年後的事,你着什麼急。”李學常不緊不慢地說,“而且我要是在乎,我還跟趙全談這麼張揚?跟他談才是我的黑料呢。”
王逸又要團團轉了。
“那怎麼辦?都是我太沖動了,我當時應該忍一下,等他出校門再套他麻袋……”
李學常笑了。
“你是個少爺,這說的什麼混混做派。”
王逸道:“我這不是入鄉随俗?”
李學常突然伸手,往王逸腦袋上揉了一下。
王逸大為震撼,抱着頭往後跳了一步。
“什麼意思?”
他龇牙咧嘴。
“揉我頭幹什麼,你是那個個兒嗎?”
李學常沒接他的玩笑話,擰眉問:“肩膀怎麼了?”
王逸放下手,無所謂地活動了一下肩膀。
“讓那玩意兒撞了兩下。哎我真得說說你,你以前找對象的眼光非常一般,我靠,他說那……那什麼話?真不是個東西,我确實該套他麻袋……”
“你别動。”
李學常抓着王逸的胳膊,湊近了,小心地捏他肩膀。
“這樣疼嗎?這樣呢?”
王逸哪還知道。
李學常離他太近了,李學常的頭發還是橘子味的,李學常按他肩膀的動作好輕,好溫柔,隔着一層校服,王逸被按得人都燙了。
“不……不疼吧。”
“什麼叫……”
李學常稍一擡眼,就看見王逸燒紅的耳垂。李學常動作一頓,不做聲地拉開距離。
“你……”他有些猶豫,看看地,看看王逸。
“你晚自習還上嗎?”
王逸還沉浸在橘子裡。
“什麼?”
“晚自習。”李學常慢慢說,“逃了怎麼樣?”
王逸回過神了。
“現在?”
“還有宿舍。”李學常說,“逃寝,敢嗎?”
王逸都沒發現天已經黑了。
他望向李學常的眼睛,被其中的光芒刺了一下。他舔舔幹燥的嘴唇,聲音裡躲着不易察覺的緊張。
“敢。但……去哪啊?”
李學常說:“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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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校門,左轉,到路口,斑駁的鐵棍上同樣鏽迹斑斑的藍色鐵牌。
投币兩元,李學常大方地請了客,他們坐最後一排,那麼多空座,他們偏要在角落緊密地挨着。
王逸問:“會見到你媽媽嗎?”
李學常說:“嗯,要見一下,但你可以不見。”
王逸緊張地咽口水:“那不禮貌,我見一下吧。”
李學常說:“好。”
公交車輕輕搖晃,他們的肩膀,膝蓋,手肘,時不時發生碰撞。
國慶後,正如李學常說的那樣,在一場大雨後,越來越涼。
但王逸分明覺得自己是坐在蒸籠裡,身邊的李學常就是火。
王逸絞盡腦汁找話說。
“我不用帶禮物嗎?”
李學常問:“什麼禮物?”
王逸哪知道什麼禮物。
“就水果?鮮花?保健品?”
李學常睨他一眼:“都不用。”
王逸哼哼唧唧:“我空着手上門……”
李學常道:“你人到就行。”
王逸就不說話了,全部的力氣都用來鎮壓過亂的心跳。
他偷偷地看李學常,李學常的視線定在另一邊的窗戶,手在腿上一點一點,好像在看風景。
王逸腦補着李學常也很緊張,心就稍微松了一點。
五站地,确實不算遠,但今天就格外漫長。到站的時候,王逸非常清晰地聽到李學常呼了一口氣。
王逸的心又提起來,堵在喉嚨口。
李學常站起身,低頭對王逸道:“到了,走吧。”
王逸像上課說小話被老師丢了粉筆頭一樣,一激靈就站起來了。
“走。”
穿過一條馬路,再走個三分鐘。
太沉默了,沉默到王逸都覺得李學常有了後悔的念頭,想給李學常遞台階,找借口說天太晚他還是先回學校了。
但王逸隻是想想。實際情況,他不僅不會開口,如果李學常突然反悔,他也得求求李學常。
李學常停在小區門口。
路燈昏黃,瞧不清具體情況。李學常轉頭看着王逸,慢慢道:“我媽肯定在家。”
王逸往褲子上蹭手:“哦,知道。”
李學常說:“得跟我媽一塊吃飯。”
王逸要把褲線搓出火了:“啊?啊……行,行啊。”
李學常點點頭,繼續帶路。
王逸跟着走了幾步,恍然大悟地揪住李學常:“不是,我來得這麼突然,你媽能做我飯嗎?”
李學常說:“反正不會餓着你。”
王逸虛弱地按着心口:“你等等,你等等吧,我,我有點緊張。”
李學常說:“晚點再緊張。”
王逸仿佛摸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