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角落陰影裡,安保負責人對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眼神平靜無波。這一瞥如同冰水澆頭——他的失控,也一直“保護”或說“觀察”範圍之内。
這份認知帶來的狼狽感,比砸話筒本身更讓他無地自容。
允真始終保持着她的界限,樸世汶後續送來的昂貴禮物被原封不動地退回,附上一張措辭簡潔有力、不帶任何轉圜餘地的卡片。
“樸代表,感謝您的賞識。但我的個人價值與人生選擇,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性價比’評估。祝您事業順利。”
當池恩帶着一絲調侃轉述樸世汶的“遺憾”時,允真隻是平靜地挑了挑眉:“我隻是明确拒絕成為别人商業版圖上待價的标簽。”
态度清晰而決絕。
可是,絕對的理性堡壘并非毫無裂縫。
不久後,崔藝粲邀請她參加一個私人畫廊的開幕酒會。展廳裡光影流轉,名流低語。
允真站在一幅名為《漩渦》的抽象畫前。畫布上深藍與暗紅的顔料混亂地交織、旋轉,形成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渦流,唯獨中心頑強地透出一點微弱卻執着的金色光芒。
她本應欣賞畫作,思緒卻被那點金光牽扯着,飄向了别處。
眼前模糊的色塊扭曲變幻,最終定格成那晚客廳昏黃燈光下,崔玹碩那雙通紅的、盛滿了混亂、委屈、孤注一擲和破碎感的眼睛。
那眼神裡的漩渦,遠比眼前的畫作更深邃、更令人心悸。
直到崔藝粲溫潤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她才蓦然驚覺自己的失神,心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既為這失控的思緒,也為那個始終無法徹底從心頭拂去的身影。
在這時,手機傳來特殊設置的來信提醒,是道榮發來了消息,文字簡單卻透着不安:“允真姐,玹碩哥這幾天…好像把自己關在作曲室的時間特别長。問他也不說,就說在想事情。”
信息後面附帶了一張顯然是偷拍的照片——照片裡是崔玹碩作曲室桌面的一個角落。
淩亂的樂譜草稿、揉皺的紙團堆疊如山,而在最顯眼的位置,壓着一個被擦得锃亮、邊角早已磨損破舊的物件—— 他練習生時期的姓名胸牌。
上面用YG獨有的字體印着“崔玹碩”三個字。
它被珍而重之地放在一疊新寫的旋律稿紙之上,像一個沉默的坐标。
允真的指尖懸停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久久沒有動作。
她沒有回複道榮的擔憂。隻是默默地将那張照片放大,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枚小小的、承載着太多汗水和最初夢想的舊胸牌上。
他現在把它翻出來,如此珍重地放在手邊…是在迷茫困頓時回望那個一往無前的起點?是在确認自己是否還走在當初選擇的路上?還是…在笨拙地向她證明着什麼?
她無從确切知曉答案。但心底那層名為“冷靜”的冰面,卻被這張無聲的照片,敲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他掙紮着、痛苦着、試圖在偶像身份與真實自我之間尋找平衡點的笨拙身影,即使隔着沉默的距離,也無比清晰地投射到了她的面前。
沉默的潮汐在兩人之間無聲湧動。公寓裡劃下的那道“深思”的界限依然橫亘,但界限兩端的靈魂,都在各自的領域裡經曆着蛻變與煎熬。
崔玹碩在自我确認的痛苦與現實的擠壓中跌撞前行,舊胸牌是他找回力量的信标;俞允真則在理性的堡壘中,因一幅畫、一張照片而心緒微瀾。
風暴看似平息,水面下的激流卻從未停止奔湧,隻待一個契機,将一切重新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