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話,像一顆投入崔玹碩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遠比任何直接的答案都更深、更遠。
那句“認識完整的崔玹碩很久了”激起的希望巨浪幾乎要将他淹沒。他幾乎能從那沉靜的語調裡,捕捉到一絲從未有過的、近乎回應的暖意。
然而,俞允真接下來的話,卻像一場及時而冰冷的秋雨,瞬間澆熄了他心頭剛剛燃起的、過于熾熱的火焰。
她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臉上,平靜,甚至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清明。
“玹碩,”她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理性,“今晚發生的一切,對你我來說都太過突然。我建議你,暫時放下這些情緒,給自己一些時間,好好想清楚。”
崔玹碩眼底那簇因誤解而驟然亮起的光,微微晃動了一下。
“不要被當下的沖動裹挾。”允真繼續說道,語氣溫和卻帶着力量,“我不會因為身邊突然出現了誰,就輕易地投入一段感情。同樣,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被無端出現的嫉妒和占有欲所控制。那或許隻是特定情境下的錯覺,并非你内心最真實的指向。”
她頓了頓,接下來的話,字字清晰,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雖然我很不想在這種時刻提到這個,但作為正處于上升期的idol,你的人生軌迹、你的職業規劃,都與你此刻的感受息息相關。我希望你考慮清楚這一切的份量。”她像能看透他靈魂深處的猶疑,“我不希望看到你在未來的某一天,為今天一時沖動說出口的話,或者做出的決定,感到後悔。那種代價,對你,或許對我們,都太大了。”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某種重負,聲音放得更緩,卻也更堅定:
“等到你真正想清楚這一切——關于你自己,關于你的未來,關于你此刻強烈感受的本質——我們再來考慮兩個人之間…可能的關系走向,也不遲。”
這番話,像一盆混合着冰塊的冷水,兜頭澆下,讓他想起以前流行的冰桶挑戰。
崔玹碩剛才那點“酸澀的滿足感”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種尖銳的痛楚。
她是在拒絕嗎?
不,她似乎沒有完全關上那扇門。
但她劃下的界限是如此清晰——沖動無效,需要深思,更需要考量他那份承載着無數人期待的職業身份所帶來的沉重枷鎖。
允真看着他眼中翻湧的情緒,沉默了片刻。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們如同兩顆沿着各自軌道穩定運行的星辰,聚少離多,卻始終彼此遙望、彼此支撐。
他們深愛對方,卻從未試圖将對方禁锢在自己的軌道裡。支持對方的事業,尊重對方對人生價值的追求,他們各自都努力活成了飽滿而獨立的個體,在追求自我實現的過程中獲得深刻的滿足。
這份愛的方式,早已潛移默化地刻進了允真的骨血。
她對自己嚴苛,有極強的控制欲和目标感,卻絕不會将這些枷鎖套在她真正在意的人身上。
她渴望的,是對方如飛鳥般自由,在屬于他的天空裡盡情翺翔,而非被她的期望或感情所束縛。
她希望崔玹碩好,希望他成為他想成為的、最耀眼的樣子,哪怕那條路上…或許沒有她。
然而,這番冷靜到近乎剖析的理性話語,落在剛剛經曆了一場情感風暴的崔玹碩耳中,卻又被他那顆被ENFP特質主導的心,本能地進行了最樂觀的解讀。
他自動過濾掉了那些關于“沖動”、“錯覺”、“未來後悔”的警示,隻牢牢抓住了那句“考慮兩個人之間可能的關系走向”和前面那句“認識完整的崔玹碩很久了”。
這在他聽來,幾乎等同于一種隐晦的肯定——她對他,并非全無感覺……隻是她比他更冷靜,想得更遠,需要他更成熟地去确認和承擔。
一股強烈的、混合着委屈、酸澀和巨大滿足感的暖流猛地沖上心頭,瞬間壓過了之前的恐慌和茫然。心像是被溫熱的、帶着細微刺痛的水流包裹住,又酸又脹,卻又奇異地感到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
他不再猶豫。
幾乎是帶着一種失而複得般的急切和笨拙的虔誠,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拉起了允真那隻一直垂放在身側的手。
允真的手微涼,指節纖細而有力。
他的指尖帶着一點未幹的淚痕和剛剛激動過後的微顫,動作卻異常輕柔,仿佛握住的是一件稀世珍寶,稍一用力就會破碎。
他沒有說話。
隻是低着頭,用微涼的指尖包裹住她的,仿佛想用這種方式,将他此刻翻江倒海卻又無法訴諸言語的複雜心意,傳遞給她。
那動作裡,有他剛剛傾瀉而出的、不容置疑的喜歡,有被她“默許”後的狂喜,有被要求“好好想清楚”的委屈,更有一種近乎宣誓般的決心——他會去想,會去确認,會去承擔,為了那個“可能”的未來。
允真沒有立刻抽回手。
她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指,感受着他掌心傳來的微顫的溫度和那份不容錯辨的、孤注一擲的依戀。
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裡,有無奈,有憂慮,卻也有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這笨拙的真誠所觸動的柔軟。
未來如何,誰也無法預料。但此刻,這隻被緊緊握住的手,像一根微弱的引線,在冰冷的現實與熾熱的情感之間,悄然連接起了一道顫巍巍的、不知通往何方的微光。